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对于从小自孤儿院长大的江安来讲,没有谁比他更懂得吃饱肚子的意义。
取出抢来的半块五香牛肉和半只肘子,又从小桃做的烤鸡上撕下一只鸡腿,这就是今天的午饭了,三,二,一,开动。
江安搓了搓手就开始大快朵颐,你还别说,这牛肉真够劲道,嗯,这肘子也入味,哇,这鸡腿也好好吃,咦,怎么有酒味?
江安微微一愣就明白了过来,心头暗骂万恶的资本主义,感觉手里的牛肉都不香了。
美美的吃过午饭,又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喝了杯热水顺顺食,摸着肚子就贪在了椅子上。
休息了片刻之后,江安起身收拾好了饭食,总不能让试卷上沾上油污。
方才小吏说午时,那么就是离酉时还有两个半时辰,五个小时的时间,自己还有三部分的考卷,时间还是有些紧凑的。
江安收拢了一下心思,便又坐在案前,继续答题。
刑罚一部分多考察一些《武律》的条例默写,剩下的便是一个个案例,让考生根据案例来辨认凶手。
《武律》的条例考察自然不在话下,江安早已经烂熟于心,背面的六个案例江安是很有兴趣,倒像是前世的一些谜题一般,颇为奇巧,别具心思。
江安咬着毛笔,略一思衬就写出了答案,得意一笑。
当江安埋头做题的时候,一行礼部官员正在考场之内巡视,科举作为今年礼部要务之一,自当严肃对待。
为首的官员往考棚里探了探脑袋,看到这位举子的答卷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安抚那位被吓坏了的举子不用紧张,继续答题。
忽然,这位大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问到:“天都府,江安举子的考棚在何处啊?”
身后的老司正躬身拱手答道“天字第三十九号。”
“随本官前去一观。”
江安正在咬着笔杆子苦思这最后一道刑罚案例题,忽然发现光线一暗,抬起头来,就看到黑压压的一行人正站在自己的考棚前,无不是身着官服。
哦,原来是监考老师来了啊,江安心里一定,继续咬着笔杆子思考最后一题。
首官把胳膊支在考棚前的窗户上,打量着江安正在做答的刑罚考卷,眉头一跳,感觉有点意思。
“江举子,此案你如何断定便是这张三所为啊?”首官指着卷子上的一个案例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个案例讲的是某富贵商户,于除夕夜被杀,据邻里描述,死者死前最后接触过三人,分别为张三,李四,王五,但三人皆有不在场证明。
张三说那夜他拜访完商户之后就去找了另一个朋友,月下畅饮,并且喝多了之后就在月下起舞,随后就醉了过去,并且此言得到了那位朋友的证实。
李四说那夜他从商户家门出来之后去了青楼,从老鸨子和那位姑娘的嘴里也证实了此言为真。
王五说,虽然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商户的人,但是离去之时商户还把他送到了门外,商户的邻居可以作证,自己离去之后,就去了赌场,王五的话得到了邻居和赌场管事的证明。
到此处此案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但江安却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张三。
“江举子,你为何这般看这本官,快快道来,为何江举子可以断定张三便是凶手。”
江安收回了那种好似在看傻子的目光,低声说道:“除夕定为月末,每月的月初和月末时候月相都为朔月,朔月时是看不见月亮的,这段时间月亮和太阳同时起落,天黑时,它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了,也就是说,除夕夜,是不可能有月亮的。”
江安看着一脸脸上仍带着迷茫的首官,也不再说地平线什么的了,耐心道:“大人,前往钦天监一问便知,除夕夜是不可能见到月亮的,张三在说谎,他的那位朋友也是在作伪证。”
“那这最后一题呢?方才见江举子思虑许久,如何判定了这铜钱是屠夫的?”
最后一题是这样一个案子:秀才状告屠夫,诉屠夫捡到秀才的铜钱不予归还,屠夫否认,县令问铜钱几文,在何处,此时秀才怒道在和屠夫争吵之间铜钱被狗叼走了,让屠夫赔钱,屠夫口舌不利,只是不停地说着是自己的钱,县令遂各打五十大板,问此案是否公正。
江安答道,不公正,钱乃屠夫所有。
首官感受到江安那道满怀恶意的目光有瞟了过来,赶忙咳嗽了一下。
江安问到:“试问大人,大人可曾见过无缘无故叼铜钱的狗吗?”
“不曾,铜钱于犬而言不可食,不可嬉,犬自是不喜。”
“对啊,可是若是铜钱上沾了肉末和猪油呢?”
“你是说被告…屠夫的身份?”
“然也。”
若非此处场合不对,这位首官大人真想哈哈大笑,拍手称快,这世上,真有如此心思敏捷,细查入微之人,也对,救得了十万灾民何等大才,此番自是不在话下。
首官又拿起江安度支的卷子,只见写到满满当当,虽然自己不司职户部,但想来既然敢写上去就说明把握极大,又看到最后两题,果然,这最后两题便是连江安这般聪慧之人也是只完成一题吗?
“江举子,度支这最后一题,莫是不会吗?”
“不是不会,简单的很,只是计算很是繁琐,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花很多时间做答。”
“哦。那这国殇一礼应该是不会吧?”首官拿起礼乐一章,指着国殇这个空。
江安微微尴尬,在人家礼部官员面前被抓了个正着,你其他的都会,偏偏我礼部的题目有疏漏,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额…这个我记得是背诵了的,只是到了考场紧张,就给忘记了,呵…呵呵。”
首官低声一笑,然后双手置于身前,握拳上下晃动了几下,然后就说道:“江举子既然答得差不多了,就好好歇息吧。”
江安撇了撇嘴,还答的差不多了,这两张一个字还没写呢好不好,谁有功夫看你在这儿敲啊敲的表演行为艺术。
等会儿?敲?
随后面色一喜,拿来国殇的卷子,在国殇一题下写道:“国殇之礼,乃振奋之礼,兴盛之礼,需锣鼓各敲打四十九,斩牛首,取其血,由帝洒而献讲…”
江安心里念叨,好人啊,真是好人啊,这个世界好人多,还真没错。
走回屋里的老司正忐忑地拱手问道:“尚书大人,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方才的首官,礼部尚书厉声道:“住口,你方才什么也没看见,明白吗?出去吧,顺便把考场计时的钦天监左丞给叫过来。”
全写完了礼乐之后,江安心头一片大好,此时礼部小吏又敲了一声锣,朗声道,未时。
只剩下三个多小时了,江安也不敢伸着舌头傻乐了,慌忙拿出水文和营建的卷子。
抬头看看其他举子,不少已经收拢好了试卷,正眯着眼放松,脸上一片惬意,江安心头一紧,我丢,难道这个世界的举子学力都这么强大,这么快就做完了,叹了一口气,哎,自己还是复习的时间太短了啊,底子又薄,果然不能小觑了天下英雄。
也罢,就算没考上自己也得尽全力才是。
水文一道多是问一些各地川流情况的,如发源,流域,两岸居民数,沿岸土质等等,真正意义上问如何治水的题目很少,似乎工部也认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学生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治水方略。
唯一的一道治水题目江安都怀疑是象征性地放到试卷之上,压根没想着有人能打出来,江安其实也不太会,但是想着方才看到的举子自信从容的笑容,咬了咬牙,仔细思考那条河流的情况来。
虽然不懂何如治水,但是感觉这情况跟前世历史中的岷江情况有一些相似,一样的位于平原,一样的每逢雨季就泛滥成灾,雨季过去又开始干旱,周围百姓民不聊生。
江安一咬牙,不管了,大学老师说了,你只要写字就有分,往上写呗。
于是,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宝瓶口引水口三大主体工程和百丈堤、人字堤等附属工程构成的都江堰工程就跃然纸上。
江安轻舒一口气,水利情况复杂,也不知结果如何,希望看在我写了这么多字的情况下给我点辛苦分。
哭辽。
时间只剩下两个小时了,江安拿出最后的营建一张,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土方计算之类的算术题,然后按照风水老道说的解了风水之类的题目,暗暗想到,老忽悠你要是骗了我,我考不上,你也得玩完。
把你抓起来,关门,放徐寿。
榫卯结构和木料的选择,也按照前几天学习的一一往上写,江安自衬此番做答就算无出彩之处,也断然不会出错,中规中矩的回答。
最后的是一个开放题,问如何看待当前的建筑形式,并提出自己的建议。
江安一愣,不是?这科举也能考出来这么先进的题目?怎么上辈子一说起来科举就是八股文,文字狱之类的呢?
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咎于历史发展轨迹的不同,虽然这个世界的人才选拔制度仍称之为科举,但是其本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科学,更开放,更全面。
江安摇了摇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写上了自己对于建筑形式的看法,并且在建议一项提到了砖的烧制,黏土塑而方,烧之,出窑后坚不可摧,金玉不如也。
没辙,不知道具体的,只能模棱两可地说。
全部完成之后,江安端起来早已经凉透了的水一饮而尽,才让浑身的劳累舒缓一些。
本来江安已经有了想法要放弃度支最后一题,算起来着实麻烦,怕是得将近一个小时,别人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可是望着对面已经开始掰蜡烛玩的举子淡定从容的模样,江安心里骂娘,人家的穿越都是猪一样的对手,怎么自己这儿都是这些神一样的对手,这一个个都这么优秀?
这已经不是优秀了,是造化钟神秀。
江安咣当放下杯子,提起笔就开始算二的三六一次方来,希望可以为自己的试卷增加一些筹码。
此时,他的脑海里除了二二二二的数字在闪烁外,就只剩下了小桃被钟川所害的画面。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
…
铛,“酉时,举子放下笔墨,全体起立。”
江安望着自己写到试卷上的九位数字,脑袋有些发昏,不过还好,终于,还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