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降维纪元2020年。
是谁把我们降维了,至今没有人知道。
但是,人类和地球都活了下来,活成了一幅画。
除了太阳的热量在很短时间内消失了,其他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所幸,地心的热量、引力、磁场都在,因此人类紧急建造了一座座地下城。
2000年前,地球上最杰出的科学家们努力为地下城打造了与地上几乎一样的虚幻景致。
2000年来,地下城的科学家们则不断探索着让这个世界重新回到三维宇宙的方法。
当然,这种探索的前提是三维宇宙还在!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重返三维”了。
地下城里的人类分裂成了两个截然相反的阵营——“二维派”和“重返派”!
“二维派”认为现在的生活很好,大家应该集中精力搞地下城的建设,虽然二维世界里的地球已经不能继续往下挖了。
这部分主要是欧洲和北美洲地下城里的人,因为他们的祖先留给了他们更好的基础设施和物质条件。
而且,为了更好的分配资源,他们的社会制度已经演化成了“奴隶制”。能发表意见的都是“奴隶主”,他们当然不想改变现状。
“重返派”则主要分布在亚洲的地下城里,他们将最好的社会资源都集中起来供给科学家们。
这种“供养”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重回地上,把那庞大的人口压力释放出去。
特别是在共和体制的地下城里,“重返三维”的思潮越来越热烈。最终导致了以上海城为中心的东亚和南亚区集中了所有人力物力给地球安装了一台“升维引擎”。
“引擎”的设想来源于上海大学罗教授的理论突破。
他通过几十年持之以恒的观测(据说还去了好几次地面)和一些列复杂的实验,最终得出人类世界正在跌向一维的结论!
他还建立了一个“维度漩涡”的模型,最高处也是最大的圈是第11维,逐圈往下越来越小分别是第10维、第9维等等。
人类所在的宇宙原本在第三维,遭到“降维打击”后现正处于第二维。
但这个“维度漩涡”模型并不是静态的,它在不断地向前演化中。
所以,降维纪元2020年的人类世界正处于从第二维滑向第一维的过程中。
这种在维度上的“前进”都因“漩涡”底部的“灭点”而起,它就像黑洞一样吸引着所有物质和能量从十一维向着它坠落。
基于这一理论罗教授还提出:
1、人类所在的整个宇宙都已经降维或者正在降维中,这不是太阳系的孤立事件,而是整个宇宙的事。
2、三维宇宙其实也是从四维宇宙“跌落”而来,以此类推,我们的宇宙很可能是从十一维宇宙逐渐“降维”的。那么,这就代表“降维”是一种自然现象,并没有所谓的“敌人”对人类实施了“降维打击”。
3、维度的“下坠”速度与“灭点”的距离成反比,也就是说维度越高降维速度越慢,而现在的人类世界显然时日不多了。
罗教授的理论被“地球邮差”们散布到全球所有的地下城后引起了热烈的讨论、甚至差点引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亚洲区的科学家们和地下城政府普遍支持这一理论,但欧洲和美洲的则大为不屑,他们认为“二维时空”和三维宇宙都是永恒不变的,人类要做的就是当好“纸片人”、建设好自己的“二维码”家园。
非洲的地下城数量极少,在这次论战中几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澳洲方面的态度就比较有趣了,他们一方面支持欧美的态度,另一方面又说支持的原因是他们不相信“维度漩涡”理论居然出自黄种人的脑袋。
澳洲地下城传出来的言论是可以理解的,人类社会已经分崩离析很久了,白人之间还分了个盎格鲁萨克逊人、雅利安人、斯拉夫人什么的,更何况不同肤色之间的歧视。
但他们的表态过于赤裸,导致大家居然把罗教授的理论搁置在一边,大打起“人种优越性”的嘴仗来。
争议点在于,“升维”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所以必须由人类中最优秀的大脑来研究。
那么,人类中最优秀的大脑在哪里呢?根据以往的历史(近2500年)来推断,必须是在白种人中产生,并且只能是盎格鲁萨克逊人种。
这样的“嘴仗”打久了,大家觉得也没啥意思,就动手干起架来。
不过,干架的却是白种人之间。先是斯拉夫人建造了几台“地下掘进战舰”偷袭并占领了北美洲的阿拉斯加地下城。
后来北美的其他几个地下城联合起来通过发动大规模(近一万人)的地面进攻又抢了回来。
但是,在南美洲的伊比利亚人的夹击下,北美的盎格鲁萨克逊人又主动把阿拉斯加城交给了斯拉夫人换取“和平”以及三台“地下掘进战舰”。
“和平”后,北美盎格鲁萨克逊人用斯拉夫人的方式偷袭并且占领了伊比利亚人的墨西哥地下城和古巴地下城。
后来,由于军事运输能力不济,这场差点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争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尘埃落定后,白人转头再来看亚洲才发现黄种人利用这三年时间沿着赤道在马尔代夫、印度尼西亚建成了一个“反向维度推力发动机”又叫“升维引擎”。
1、
“好像亿万颗太阳同时爆发似的光芒穿透进来、照射在每一寸空间里。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内心只能祈求一切宇宙神灵、各种星球的帮忙。”投影画面上,一个“纸片人”正在接受采访,“等我的眼睛再能看见周边事物时,发现自己的周身是一幅幅展开的画卷,沙发、床都是一张张‘纸片’。我赶紧跑出去,来到外面的广场,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纸片人’!这是多么幸运又不幸的时光——我们死里逃生却以‘纸片’的形式存在。”
自从进入基地后,我们组五个人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聚集在一起看这部纪录片。
组长说这能提醒我们自己的工作对于全人类而言是多么的重要、甚至伟大!
“大家都知道,我们所处的维度里几乎没有上和下,只有不断向前。因此,也几乎没有向上或下的动力,‘升维引擎’就是要给地球提供这个动力,而其主要‘燃料’其实就是反物质。”影片放完后,组长站了起来说,“明天,‘升维引擎’就将‘点火’,人类文明是否可以重回三维时代在此一举。”
他是引擎操控小组的最高长官,看上去才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墨绿色的紧身工作服。
“纸片人”们个个信心饱满,那些像铅笔线条一样的眉毛高挑着,很滑稽。
“升维引擎”足有4500公里长,基地都沿着引擎布置。我们组驻扎于“引擎”尾喷口的基地里,在马尔代夫地下城附近。
基地的内部空间实际上非常巨大,除了舱室外,其他部分都是中空的,只有巨大的合金钢结构支撑着外表壳。
“引擎”的建设几乎动员了亚洲所有的地下城,为了保护它,更是出动了大部分的军队沿线守护。
基地里的工作人员大约有5万人,这几乎是一个中等规模地下城的人口。
我们组有一个小胖子,看上去很年轻,可能不到30岁,他是我的“岗位备份”,也叫“第二操作员”。
“三年前,能源团队成功地从这个宇宙中提取了‘快子’的反物质。正反物质一旦相遇,所有的质量就会全部消失,完全变成能量释放出去。”组长继续说着。
人类实际上早在三维时代就已经推测出了“快子”的存在,但却一直苦于没有实际发现。
直至降维后,大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二维宇宙就是“快宇宙”。
一维世界只是其以远远高于光速的速度冲向“灭点”时的“途径地”而已。
“快子”是“快宇宙”里特有的一种能量,它的物理特性很特别。它的质量永远是虚数,速度会随着能量的耗散而加快。它的能量趋于零时,速度就趋向无穷大。
在这个二维世界里,“超距作用”理论也被证实了,即哪怕在充满了“快子”的“快宇宙”也不会破坏能量守恒定律,同时也不会改变真空中的总能量。
“组长,正反物质大爆炸的能量不足以把我们推出二维宇宙的漩涡吧?”小胖子发问道,他居然在质疑长官?
共和体制下的地下城之所以能坚持探索“重返三维”,得益于严格的管理层级和制度,指令都是自上而下的。
这种模式的特点就是决策与执行的明确分工,要启动“升维引擎”的决策岂是组长可以决定?更不是一个技术员可以质疑的!
“我们不是要冲出二维的漩涡,而是要冲进漩涡里面去!”组长回复了“小胖子”的质疑。
大家听后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番,但也没有人敢追问什么。
其实,也因为受制于这个体制,我们都不清楚“升维引擎”的具体工作原理,组长刚才说的话是我第一次听到本组工作之外关于“引擎”运行的说明。
之后的工作指令又都是分散下达的,我的任务是等待其他人的作业完成后发出“高能伽马射线”,这也是整个作业的尾声。
散会后,在基地内部偌大的空间里,我像游魂一样走着。对“升维引擎”缺乏全面的认识是我盲目信心的来源,同时也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惆怅。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住宿区,坐到了花园的长椅里,孤独地坐着。
两千多年前,那多姿多彩的三维生命图景在刹那间凝固成了一幅画卷。
而我,正坐在这幅画卷里,看一场花开,等一场雨下。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情绪是不是应该找心理辅导纠正下,但我连动一动的欲望都没有。
好想时间就此停止,故事不要再继续。如果“灭点”就是如此将刹那变成“永恒”,启动引擎冲向它,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若是“升维”了呢?那又怎样?我们对那个三维宇宙了解多少?毕竟,那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而且,“降维”虽然没有损害人类的躯体、依然可以行动自如地生存下去,但“升维”就一定也能这么顺利地适应吗?虽然人类曾经是三维生命体,但这种“逆向”的前行是否也能这么“自然”呢?
还有,如果真的有一个“敌人”存在呢?他们既然有能力实施一次“降维打击”,那就可以再实施一次!“他们”始终在那里,就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人类文明微弱跳动的心脏上。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正反物质接触的代价是所有物质都会消失,如果出现意外,我、我们还有基地、地球......不是都会消失吗?
2、
今天,注定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
“升维引擎”即将启动,人类在今天要么直接变成一个圆点、要么将重新获得三维的躯体。
坐到操作台前,我在自己的岗位上静静等待着。不管那个结果如何,我都很乐意接受。
当然,其他结果我尽量不去想它。
“小胖子”坐在我的身后,他是我的“备份”。
我并不想理他,一方面觉得他就是个异类——敢于质疑上司,另一方面二维人类的交流欲望都很低,我很享受孤独。
这个时代的人类甚至对异性也不会有激动的情绪,繁衍的使命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个行政命令。
我来自上海地下城,那里的“管理委员会”规定,成年人每年要有一个月进入“配子期”,至于是“行政分配”还是“自由恋爱”都可以。
但另一方面,地下城的资源是有限的,人口控制和繁衍一样重要,每一个成年人必须也只能孕育一个后代。
对于男性而言,若他有了后代,那也只是一个“通知”而已。孩子几时生的、是男是女、取什么名字、甚至是谁生的都不需要知道。
对于女性而言,她也只是负责把孩子生下来而已,谁会把他养大,她无权知道也漠不关心。
“三维时代,公元2029年,人类成功提取了一公克反物质与一公克对消灭的物质,这可以产生180万亿焦耳的能量,相当于4.3万吨的TNT炸药。”小胖子果然开始了聊天,“因为反物质只要遇到正物质立刻就会湮灭爆炸,所以我们无法使用任何正物质制作的容器来存放它,都是通过磁场来保存这些反物质基本粒子。使用最多的是超冷真空的彭宁离子阱——迭加电磁场来存放质子。”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问。
“哥,这是我第一接触‘升维引擎’。”小胖子一脸无辜的表情说,“使用反物质能量的同时,能量会把周围的所有物质毁灭,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你没有接受过岗位培训吗?”我有点好奇地问。
“我是上周才来的,虽然没有比你晚多少,但我才接受了三个月的岗前培训。”小胖子说,“我是替我的双胞胎哥哥来的,他在一次训练中出了意外,你知道基地选拔专业人才的依据是基因。”
“哦,对不起。”我说,“放心,反物质经过粒子束直接一对一地湮灭,然后我们以磁场控制带电快子并把它们直接从喷口喷射出去就好了。”
“不用对不起,其实我从来没见过他。”小胖子想了想说,“操作手册上说,快子的运动速度接近光速,发动机比冲量可能要超过1千万秒。因为湮灭产生的带电快子在衰变后变成半衰期更长的带电介子,所以这个方法才被认为是可行的。”
此时,控制台上的绿灯亮了,这说明反物质已经被加注到了“引擎”里......
3、
“反物质湮灭后中性介子立刻转化成了高能伽马射线,但这种射线的方向很不好控制!”事故后的调查会议上,小胖子申诉道。
此前,我还以为起码要被关押上几天,等救援和维修作业全部结束后才会进行这场所谓的调查会议。
没想到,事故才刚刚过去,基地在这种危险境地下就开始了事故调查,看来,他们急于要给世人一个交代。
尽管这里是基地中最大的广场,四周都是残破不堪或者行将坍塌的舱室。
但安全人员还是驱离了所有原来在此处避难的人,为了进行这场“秘密审判”。
此时,没有人敢确定基地内的舱室有哪一间还是坚固的。只有高耸空间内那些粗壮的合金钢支撑结构才能让人有少许安全感。
参与“审判”的人都站在广场的中央,没有桌椅、甚至没有照明的灯光。只有破损管线内频繁闪烁的电磁迸发会偶尔照亮我对面的5名事故调查委员会成员。
“不,是射线操作的责任,但与第二操作员无关。”我说。
“这怎么能怪你呢?伽马射线出现时,粒子束核心的喷口还没有完全打开。”小胖子说。
“从主机的监测数据看,的确是未被及时喷射出去的伽马射线造成了这起事故。射线在一开始就出现了散射情况,之后以极不稳定的状态将能量做了逆向输送,造成了反物质引擎前端彭宁离子阱的坍陷并引发了与周边正物质的湮灭。”说话的是事故调查委员会主席。
此时,灯光突然间闪烁了下。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能看见影影约约的身影和脸庞,看上去是一位60岁左右的老者。
因为地壳被射线“捅”出了一些“窟窿”、所以他穿着工程部墨绿色地面工作服,大有随时准备要戴上头盔的架势。
他介绍自己是工程部新任主任,那就说明原主任已经在本次事故中牺牲了。
“幸好,伽马射线那些无法控制发射方向的带电快子是有一定寿命的。”事故调查委员会成员、引擎组新任组长说,“但由于是与快子反应,以远高于光速的速度移动,所以半衰期还是持续了70纳秒。”
他是一个大约50岁却一脸稚气的中年男人,穿着与我一样的工程部墨绿色室内工作服。
“但那也已经造成了基地4万多人的‘瞬间消失’!如果这个时间再延长一些,那么整个地球以及全体人类都将全部消失。”调查委员会成员、能源组组长说。
她是委员会中唯一的女性(也可能不是,因为其他两个委员从头至尾没有说话,主席甚至都没有介绍他们两个是谁。人类在二维时代“趋同化”严重,若不是近距离接触很难分辨男女),40岁左右,穿着浅绿色的能源部地面工作服。
我心里清楚,这么大的事故必须有人出来负责。不是我,就是小胖子,因为我们两个是操控组最后的幸存者。
广场的照明灯光和人造天空的光源忽然闪烁了几下,但马上就熄灭了,说明这条线的能源站抢修还在进行中。
“韦一,委员会经过全面调查,正式宣布你为本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主席大声宣布道,“而且,你也对此供认不讳。”
我抬眼看着穹顶上的大窟窿,透过那些临时修补上去的蜂窝状淡黄色透明凝胶能看见窟窿外的一片漆黑。
如果这是一个三维宇宙,我应该能看到凝胶的中间还有许多气泡物质或者凝胶本身的厚度,还有这些窟窿的后面由于透视显得更小的窟窿,虽然它们肯定是在一条直线上。
在黑暗中,我被安全部队带离了广场。
我想,他们现在一定恨不得直接拿手里的光能枪把我给毙了。
按照官方的说法,正是我的失职导致了马尔代夫基地守卫部队3000人只有1/10在事故中幸存。
这个“阵亡率”已经远高于“引擎”启动一刻,欧洲地下城联军对基地发动突袭时守卫部队的40%阵亡率。
但我想,“引擎”的事故和对我的“审判”至少会让那些已经派出了大批军队的欧美地下城撤军。
对我的押送说明这次短暂而漫长的调查终于结束了,不久后我就将被“离子化”分解掉。
士兵们把我带到了一个明亮的房间,四周都是纯净的白。当我还在适应这里的光亮时,他们已经出去了。
我仔细确认了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因为,这很可能就是要了结我的“离子化分解室”。
面对死亡时的坦然让我感觉自己似乎在承担人类最终都要赴死的命运,
4、
“在70纳秒里我们前进了24米,这打破了二维宇宙的时空规律。”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
我赶忙回头,看到了一位满头白发的矮胖老头,大约70多岁的样子。
“我是罗教授。”老者说,“既然你我都没有变成一颗原子,我想,‘引擎’可能成功了。”
刚才还在等死的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此时,那24米带来的后果应该可以看到了。”罗教授话音刚落,我所经历过的时间线便摊开在了面前。
这座“时间的城市”有点像纪录片画面那样铺成开来,互相交错却又井然有序。
在这座“城市”里我的生命历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乎是按秒在排列,部分片段还会闪现出白光。
这些在二维世界里却呈现着三维状态的“胶片”无止境地快速罗列着,虽然我并不愿意回顾自己那糟糕的一生,但有一幕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我在上海地下城安全部队服役期间于一个地下湖进的训练。
当时,投影虚拟了一个地面上的海岛环境,
我们和教官站在一小片白色“礁石滩”上,周边是银辉闪耀的“大海”。
“海风”徐徐,远处有体型巨大的白色“大鸟”贴着平静的“海面“”飞行。
“我问你,水为什么会往低处流?”教官问我。
“报告教官,是地心引力!”我回答。
“在大海里,漩涡是怎么形成的?”教官问我。
“海底的洞加上地心引力。”我回答。
教官要教我们如何从靠自身力量完全不可能逃脱的漩涡中求生——借助漩涡的力量!
如果漩涡的力量还不够大,那就去力量更大的地方——漩涡的中心——那个洞!
顺着时间的漩涡,用我们能用的最大动能冲下去,再利用漩涡底下更强大的引力把我们甩出去,这就是罗教授的疯狂计划。
没多久,“时间的城市”突然消失了,我不知道短短几分钟里一生的历程是否已经“播放”完毕,但那不重要。
“就在刚才的3分钟里,地球冲向了‘灭点’。”罗教授笑呵呵地说,“现在,已经被这个引力造成的时空漩涡甩了出来!就是那24米的距离加上无限接近灭点的巨大扭力,我们冲出了‘漩涡’!”
“你怎么就能确定会有这24米呢?”我问。
“这是反复试验过的,半衰期在65纳秒上下,平均距离24米。”罗教授淡淡地说。
“你是说,你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我惊讶道,“你用了4万多条人命换了24米的前进?”
“如果不作这样的博弈,人类的文明将就此终结在这里。”罗教授说。
“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控制伽马射线的方向。”我的意识逐渐从悔恨和自责中清醒过来,“事故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但你为何不尽量避免损失?4万多条人命啊!”
“无法避免。”罗教授说,“伽马射线的特点就是无法控制方向。”
“所以,我还活着是一种幸运吗?”我调侃道。
“我也是。”罗教授说,“我也在基地里。”
“你把我带来这里干嘛?陪你一起度过那3分钟吗?”我没好气地说。
“不,我原本是来陪你度过死亡瞬间的,因为你在背负的责任是我的。”罗教授说,“没有人知道这24米的结果,一分钟前我们很有可能被挤压成原子,从此失去意识和生命。”
“你真是个疯子。”我无奈地说。
“在二维宇宙,我们的速度从来没有低于过光速,你就当这是在调整时差好了。”罗教授说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教.......教授,你的身体!”我看着罗教授突然“变厚”的身体惊叫起来。
“没事,不用担心!”罗教授举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看说,“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这就是三维的躯体!人类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并且,还活着!哈哈哈.......”
“不,你的身体在扭曲!”我看着他那“厚重”的两腿正在“表态”地扭曲起来惊恐道。
此时,我们周边所有的空间看起来就像一团被揉皱的投影膜,又像好几条大蟒蛇盘旋在一起!
线条式的空间分散开来,互相穿插着,时有时无。
我看到罗教授的两条腿也分离开来,并且一会儿从他肚子钻过去,一会儿又从他的嘴巴钻出来,反复这样来来回回着。
“你......你看上.......看上去.......就像.......像一个.....永远装不满水的......水的......克莱因.......瓶!”罗教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但他的脸已经扭曲到无法辨认。
这种纷繁的扭曲虽然看上去很混乱,但又好像非常井然有序,似乎到处都是有序的叠加和镜像。
我朝任何方向看去,都是眼花缭乱的一片,各种物质的叠加看得我头晕脑胀。
“那是因为它的里面就是外面,外面就是里面,前就是后,后就是前,上就是下,下就是上。”罗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非常平顺。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用那个扭曲到不成样子的身体说话的,但我更惊讶地是他居然知道我的所思所想。
“不,你也知道我的所思所想。”罗教授的声音,“你不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而是听到了我的心声。”
他说的对,我不仅“听到”了他的思想,还感受到了他的喜悦——无法遏制的疯狂的喜悦,还有痛苦——像是肉体被徒手撕裂开来般的痛苦,还有恐惧——对未知的无比恐惧!
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但找不到自己了,只有皮肤、骨骸、器官乃至分子原子漂浮在眼前。
“因为你想看自己,所以你不管向哪个方向看去,都可以看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和零碎。就像在自己的皮肉里看自己、又像在肚子里、骨头里看自己!”罗教授的思想,“你可以任意抚摸到自己的任何一根血管,任何一块骨骼,任何一个器官。”
我看到他把手从自己的嘴巴里绕进去,又从耳洞里里绕出来。
他的脑袋甚至从自己的毛孔里钻出来,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腿上、肠子里肺泡里。
“我体会到了时间和世界的虚幻,好像从来没有出生过。”罗教授的思想,“年轻人,24米太多了!我们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已经冲出了‘维度漩涡’!”
“什么意思?”我问。
“我们已经不在维度之内啦!”罗教授的思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