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租了十八个小时,一群人准备闹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才散伙,九点的时候周亦棋接到了陈静的电话,起身向李田田和方维他们告辞。章彻第二天早上有事,原定就不在这里过夜的,但是九点的时候为时尚早,可是让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独自回家又显得不太对,想了想还是拿上外套跟她一起出去。
顾砚书坐在书桌前,心绪乱糟糟的,看一眼时钟,已经晚上九点半了。下午他到周家去借东西,无意间听见陈阿姨跟周叔叔说周亦棋去参加一个同学的送别聚会,好像叫什么方维。方维他是知道的,隔壁班的一个二世祖,跟章彻走得近。这个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条短息,但是手指放在输入法上却不知道要按什么键,不止是此时此刻心里乱,这些天都很乱。他想找她说说话,又害怕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更怕听到她直截了当的拒绝,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却又觉得不甘心,也不知道是跟谁在较劲,跟她还是跟自己。
也许是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划分为受害者,所以想对她坏一点,仿佛这样才公平。
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准备到客厅接杯水,站起来的时候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台灯旁边的那个沙漏,他下意识用手去抢救,却没留意脚下,被凳脚绊倒,磕在地上。
手臂堪堪压在碎掉的沙漏上面,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流出的血和着绿色的细沙,糊在伤口上。幸好伤口不深,没有玻璃扎进去,他找出医药箱用棉签蘸着酒精擦了一遍,然后发现箱子里的纱布只剩下了一个包装袋。
他用棉签按住伤口,本想贴几个创口贴了事,但顾礼平非叫他下去到小区医务室包扎一下,他拗不过,只好下楼。
大周末的,鬼知道医生有没有下班。
他刚刚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管,松了松棉签又按紧,但是手机又接连震动了两下,一共三条信息。他调了个姿势慢慢地将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是三张照片。
她坐在石桌旁边,幽暗的灯泡只照到她身后一小块地方,她对面坐着一个人,看不清脸,两人没有交流。这是第一张。
她端着酒杯,他握着啤酒瓶,两人正在碰杯,脸上都挂着笑容。这是第二张。
她和那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但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很开心,她笑着在他身上打了一拳。这是第三张。
顾砚书看着这三张照片发愣,握着手机的指节开始泛白。他突然笑了一下,看吧,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原来她疏远他,冷着他,还是为了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太激进了,需要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理清思绪,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一个人异想天开,人家根本不需要。
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就算今天没有,那不过也就是明天的事而已,多纠缠已无益。原来她的冷淡和疏离早就饱含了拒绝的意味,不过碍于两人这么多年的情意没有明确说出来罢了,怕伤他的心?还是想着要给他留面子?不必,因为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廉价的怜悯。
从前是他会错意,现如今领悟也还不算太晚。他选中那三张照片,点击“全部删除”,干净利落。
伤口的血已经顺着流到了手指上,他加快了去医务室的脚步。
值班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替他消了毒之后用纱布包扎起来,叮嘱了几句别碰水之类就算完事。他从医务室走过来的时候,章彻和周亦棋正站在一楼门外说话,他们显然也看见他了,顾砚书站在原地没有动。
章彻见到顾砚书,将手放在裤子兜里,微微弯下腰:“好了,就送你到这儿了,我回去了。”也不等周亦棋说话他就转身离开,途经顾砚书身边的时候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砚书朝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章彻走了以后,顾砚书径直朝门里走去,经过周亦棋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
被他撞见这一幕,周亦棋是有点心虚的,明明两个人也只是说了会儿话而已,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不敢看顾砚书的眼睛。她装作轻松的样子主动跟他说话:“你刚刚是去干嘛了呀?”哪晓得他理都不理,好像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
周亦棋有些来气,但还是按捺住,匆匆跟上前去抓他的手臂:“我跟你说话呢......”
“嘶——”他抽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挣开。
她这时才留意到他手臂上的纱布:“你手怎么了?”说着便作势抬起他的手臂查看一番,他却又避开:“不用你管。”
“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这个样子要给谁看啊?”她真的气急了,这些天跟他的种种不愉快在顷刻间爆发,大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电梯门马上就要关上了,来不及进去了。他索性跟她面对面:“我这个样子给谁看你都管不着,反正不是给你看。你去哪儿,跟谁,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的事儿也跟你没关系。”
她下意识地就解释:“我跟他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还是什么?那你就告诉我你不喜欢他,那你就告诉我你想跟我在一起啊!你说得出口吗?就算你说得出口我也听不下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跟她说过话,周亦棋一时间怔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砚书似乎是笑了一下,“如果我今天再问你一次,在我跟他之间选一个,你做得了选择吗?”
周亦棋的眼泪终于包不住了,她看着他,眼睛里雾气满满,有些虚无:“选什么?我凭什么要选?”
顾砚书看着她,一副“我早知道你会如此”的表情,他不再说话,也不等电梯,干脆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刚爬上二楼,他就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余怒未消也并不觉得疼。他缓缓吐了口气靠在墙上,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陡然生出些恍惚的感觉。道理谁都会说,都知道他不应该冲她发火,都明白得不到就应该释然不应该咄咄逼人,可是又有几个人做得到?反正他是做不到,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控制不住两败俱伤的局面。
站了许久,他才慢慢上楼。
那就这样吧,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他,反正他总是孤单一个人,习惯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