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中市,沼东中学,教师办公室。
午休时,徐牧野正在刷咕叽咕叽上的新视频,芸老师过来找他聊天。
芸老师是初中部教“信息与计算科学”的,她和徐牧野都很受学生欢迎,也是志同道合的年轻教师。
他们之间的认识是因为徐牧野在小学实验课上的教学视频,芸絮看了视频后,认出了在食堂上的徐牧野,她就主动上前搭话。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从食堂相识相聚,渐渐地,芸老师就从初中部跑了高中部找他。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期待他们的喜宴,常常拿他们打趣,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什么的。
“徐先生,我跟你说咯,今天我在电脑课上发现了一件趣事。”芸老师翻了翻桌上的作业本。
“你说,芸姑娘。”两人都喜欢用老套过时的称谓。
“给初一的班上课的时,我发现了班里一半的学生都在偷偷玩游戏。”
“电脑不是锁了联网功能吗?”
“锁是锁了,而且还有开机还原系统的,我以为他们偷偷用U盘安装游戏,但想着不可能啊,因为贪玩的就一两个男生。”芸老师左看右看,好像藏了什么秘密。
“那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徐牧野好奇。
“原来,那款游戏是WAVE浏览器自带的,如果电脑网络连接中断,它的提示页面就出现了一只大鹅。”
“大鹅?”
“又大又白的!”
“???”
“一个不爱听讲的学生在电脑上到处乱点,发现了这个小游戏,于是他告诉了其他同学,接着半个班沦陷了……好吧,最后全军覆没了……”芸老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你该不会也玩上了吧?”徐牧野并不吃惊,因为他自己也想玩。
“就玩了一下。”芸老师比了个手势。
徐牧野翻开笔记本电脑,打开WAVE浏览器,把WIFI链接断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大白鹅。
“就这个!”芸老师按了空格键,“快,按空格键跳。”
徐牧野慌忙地点了一下,辛亏跳过了仙人掌,不过几下后就撞上了障碍物了。
接下画面变成了一个向上跳跃的平台游戏,徐牧野见到了大白鹅笨拙地往上扑腾,笑得乐不可支。
不过手残的他,没到十层就又落下来。
然后画面又变成了奔跑吧大鹅。
努力玩了一会,徐牧野还是失误很多。
“徐先生,你不行啊,让我来。”芸老师身子靠了过去,手伸到键盘上。
徐牧野吓到了,侧头一看,两人大眼瞪小眼,鼻子之间只有小小的空隙。
紧张,心跳加速,该怎么办?
温馨提示:特殊时期牢记戴口罩,防止飞沫接触,接吻什么的就上唇碰下唇吧。
一会,两人害羞低头。
大鹅早就“触礁”Game Over了。
芸老师手足无措,拿了徐牧野手机,看了看说:“你怎么那么笨,手机还开着直播。”
徐牧野一脸傻笑。
芸老师来的时候,他摘下耳机就放一边,并没有想太多。
他刚刚看的是崔灿的直播。
从网络一边来到另一边,山海市,崔灿的家里。
崔灿正在跟金毛寻回犬阿龟玩耍,这是他的训狗直播。
主要内容就是,崔灿身体力行地教它各种动作,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而阿龟则是在旁边蹲着看戏,毫无反应尾巴都不带摇摆一下。
弹幕里有说:
“阿龟好聪明啊,居然教主人那么多动作”
“666人咬狗的新闻看得多,狗教人的直播可不常见”
“没事,崔灿大大可是剪辑视频的高手,回头把自己的头跟阿龟的头P一下互换就好”
正当崔灿要反驳弹幕的时候,电脑屏幕一下就变黑了。
阿龟狂吠了几声冲出房间。
崔灿以为是停电,却没想到夏花大喊:“插座烧了!”
“你赶紧出来。”
崔灿跑去拉下了总电闸,然后去夏花房间查看情况。
排除了隐患后,崔灿便联系了物管的电工。
原来,夏花直播的房间插满了各种电器,两台电脑还二十四小时开着,于是插座过热烧了。
两个直播间里的弹幕疯了:
“崔灿跟夏花火速下线?”
“狗、男、女同时消失,究竟发生了什么”
“完了,一家三口穿越了”
夏花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准备上直播间给观众解释一下。
“你开一下手机热点。”夏花跟崔灿说。
她心急地打开了网页,没想到看见了一只鹅。
“鹅?”
“喔”阿龟吠了一下。
“鹅?”
“喔”
“浏览器里居然藏了一个游戏呢?”
夏花身为一个喜欢挑战极限难度的游戏主播,一下子就上头了。
她想知道往右跑的一路有没有尽头,往上跳的有没有尽头。
“这什么游戏,看着好傻。”崔灿一旁吐槽。
夏花专心致志地在玩游戏,没有搭理他,况且自己也不知道这游戏叫什么。
一个小时后,夏花决定电路修好后,就给直播这一款游戏,不通关不下播。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鹅作剧的游戏长度有1700万年,障碍物是由随机代码生成的,而向上跳跃的层数有十万层,越往上陷阱越多,一次错误直接返回原点,根本不可能有玩家能完成。
到了晚上,夏花开始了与大鹅的受虐之旅。直播间里的一个观众打赏了一千包辣条,弹幕刷了起来:
“欠揍哥来了,夏花快跑”
“陈宙是想辣死我家夏花酱是吧”
“揍哥什么时候开测死神辣条”
杂牌评测UP主陈宙平时也喜欢看其他UP主视频和直播,还特喜欢互动,其实也是一种扩大自己影响力的举措。
“太难了,我是不想在游戏里受虐。”看着夏花快要哭的样子,陈宙摇摇头。
听着夏花呜呜呜和大鹅嘎嘎嘎的声音,陈宙将直播间链接转到了自己的粉丝群,向他们推荐。
群里的一个成员苦恼地点开视频,他是浩子的朋友坎总。坎总因为陈宙的《惊声尖笑开箱视频而关注了他,还进了粉丝群。
坎总今天见到游戏就烦,因为自己上高二的儿子整天沉迷在网络游戏上,书也不好好念,成绩还跌落到班级倒数第一。
坎总不好说他,因为自己玩桌游也很疯,但已经节制了很多,妻子也不爱管孩子。
“就这么放任下去,会对他以后不好。”
坎总点开了陈宙转发的视频,从直播间弹幕里了解到了这款大鹅跳跃的游戏居然是放在浏览器的断网提示页面上。
坎总摇摇头。
“连网断了,还有游戏,迟早毁了年轻人。”
坎总越想越气,既为儿子的沉迷网游而生气,也为自己无能为力而生气。
一怒之下,坎总把网线给剪了。
房间的儿子惊讶地叫了一声。
坎总敲了敲门,说:“长流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
许久没有回应。
“我进来啦!”坎总开门进去,发现儿子正在玩那一个大鹅游戏。
坎总哭笑不得,他坐在旁边就默默看他玩。
长流玩得很认真,坎总认真在看自己儿子。眨眼间,儿子长大了,自己好像一直为了工作而忽视他。
也许并不是儿子不愿意跟自己交流,而是自己不愿意跟他交流。
两父子各有心思地在待着,半个小时后,坎总说:“我也想玩,这样,我玩往上跳,你玩往前跳的,谁跳得越远谁赢,输的人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
长流手停止了,大鹅撞向了一只飞鸟。
他想了想,点点头。
几轮下来,都是坎总输给长流。
长流沉默了很久,才问了一个问题:“爸,你爱我吗?”
坎总哗啦抱住儿子,他没有回答,只是情绪崩溃了。
两人终于敞开心扉,跟对方交流起来。
长流对坎总说,自己也不是真的能沉浸在游戏中,他就像一只呆鹅,不断往前跑,只能一直跑。失败了就重来,好像就如此循环下去。
坎总对长流说,自己也是一直瞎跑,从年轻力壮到大腹便便,忽视了家人,他应该多陪陪儿子。
他们聊起了彼此生活中的琐屑的事,谈了谈彼此的看法。
第二天早上,坎总写了一篇感想发在了卡坦岛上,讲了讲自己跟儿子的事,以及对亲情和游戏的一些想法。
其中,坎总说了一下大鹅游戏的看法,他觉得往上跳的难度远远大于往前跑,自己其实是故意选往上跳的平台跳跃模式,来输给儿子的。
坎总没想到,有网友将他的帖子转到了喷火龙山谷的其他版区。
不少人纷纷在转贴下指责坎总虚伪,说他自己不也爱玩桌游,还责备儿子之类的话。
传着传着,坎总成了一个要电一电儿子治疗网瘾的恶毒的有钱的父亲。
卡坦岛的水友出去跟喷子对喷。
接在有网友在死火山版块发起了战斗贴,说要通过《鹅作剧来挑战坎总,揭开他虚假的面具。
一个网友喷了起来:“楼主肯定是只玩大鹅向前跑的手残党,吧唧那么多还不是因为自己内心阴暗”
帖子从这里开始歪了,键盘侠的重点开始放在游戏的两个模式上。
裂变出了两派玩家,一派认为向上跳的平台跳跃模式更加硬核,他们自称“跳党”;另一派认为往前躲避障碍的横板跳跃模式更加硬核,他们自称“跃党”。
跳党的观点是,向上跳要用所有方向键来操控,按空格键的时间也决定了跳跃的幅度,因此向上模式需要玩家精准的操作和预判,更不要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最高处回家。至于向右模式,无脑按空格就行。
跃党的观点是,向右模式可是没有远远没有尽头,需要玩家专注于前面的障碍物,选择上跳还是下蹲,而且跑得越远速度越快,所需要得计算量和反应力远远高于向上模式。至于向上模式,慢慢跳就好,总会到顶。
两个玩家派别的意见各有偏颇,谁也不服谁,接着继续吵了起来。
还各自派了代表出来直播挑战,弹幕里也是骂声一片。
此时,有一个骄傲的手游玩家直接来了一句群嘲:“一群憨憨,玩个4399游戏就那么激动,没见过世面”
于是,“跳”与“跃”之争引爆了游戏圈,从游戏鄙视链的顶端一直开战到末端,连小黄油也不能幸免。
不过他们讨论的则是大鹅能一直冲锋厉害呢,还是上下跳动厉害。
于是乎,大家越骂游戏越火,玩的人越多战线越长,加入的人也越多,有星火燎原的趋势。
还有人截图了游戏上的层数或米数,发到朋友圈炫耀。有人好奇问游戏名字,有人则发了自己的战绩……
一天以内,将近有三十万人为一只傻头傻脑的大白鹅而大动肝火。
线下有人因为游戏而接近爱慕的人,有父子重归于好;线上有人愤然指责,有人理性讨论,有的辱骂有的冷嘲……
人类的悲欢离合尽吵闹,只有一只大白鹅在数据里不断地跳,没有尽头。
“嘎”
“嘎”
“嘎”
一只鹅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