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罗伯特与从西部两郡返回的军队不分先后地到达，看到面无表情跟随在娜特莉身后的两位将军，罗伯特的脸上露出古怪揶揄的笑容，让他们都无力出言反击地扭过头去。

亚泽在行军队伍中看到了最前方骑着一匹白鳞马的娜特莉。

“嘶……”亚泽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感叹道：“真狠啊。”

白鳞马背上的娜特莉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与亚泽对视了一眼，嘴角扬起一股得意的笑容。

所有军队进入王都，合上城门后不久，就有传令官来告知亚泽与赫萝妮克，娜特莉陛下要见他们。

“嘿，娜特莉陛下。”亚泽心情古怪复杂地感叹了一句。

跟随着传令官向王宫走去，一路上都是神情略显古怪复杂的士兵。

也无怪他们一副这样的表情，虽然弑亲登基的事情发生的也不少，尤其是在“民风淳朴”的北地，但听说和发生在自己身边完全是两种概念。

将军们对外宣称旧王何塞出卖王国的领土与人民，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是有些底子的。

进入王宫的主殿拉塔瓦宫，亚泽一扫眼就看到两个熟人。

一个是莱斯特，另一个是罗伯特将军。还有两个看装束应该就是倾向于何塞的两位将军了。

啧啧，何塞王子一死，他们反又不可能反，只能向娜特莉宣誓效忠，这招釜底抽薪不得不说真是太狠了，对这些将军狠，对亲人狠，对自己也狠。

“嗯？”

亚泽这才注意到娜特莉并未在这里。

见亚泽望向自己，手里捧着杯热茶的莱斯特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开口道：“稍等一会，陛下马上就来。”

莱斯特这么说，亚泽两人也只能在仆人的引领下坐在空位上。

……

一身白色蕾丝宫廷长裙的娜特莉不紧不慢地走着，纵然裙摆染着飞溅的鲜血，也不能破坏她身上的这份娴静。

这里是战争长廊，长廊外侧是被打理妥当生机盎然的各色蔷薇，两旁的大理石柱上挂着或气势磅礴或雄伟壮丽的油画，显示出它们主人的品位和内心。

而战争长廊的尽头，是马特.怀特的寝宫。

娜特莉挽起散落的几缕发丝，回想起克劳迪亚王后临死前的绝望、痛恨和恶毒的诅咒，回想起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在乞求无用，被冰刃划破喉咙后眼中的怨毒，知性成熟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得意。

一百五十米的战争长廊很快走完，娜特莉来到国王寝宫的门前，这里的守卫都不见了踪影，敞开的大门内幽昏的黑暗中透着一股死亡衰败的气息，让这座华丽的寝宫显得有点萧瑟。

这股气息来自于娜特莉的父亲，那位怀特陛下。

“是前前任怀特陛下。”娜特莉笑着对自己说道。

她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小，重新变得冰冷漠然了起来。

“荷——荷——呵，呵——”

门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咽喉干涩作努力呼吸状的艰难喘息，其中还有些微听不清的微弱笑声。

高跟靴与大理石地板接触的声音在空荡幽暗的寝宫内回响，让其中的黑暗显得愈发安静。

娜特莉表情漠然眼神冰冷地走向寝宫最内部，一旁还燃着几点微弱烛光的大床。

“我来了，父，亲。”

娜特莉一字一顿，不带感情。

对上床头那双混浊昏黄无神的双眼，娜特莉的心中涌出一股快感。

就是这个家伙，连母亲被西斯王国诅咒也不敢反抗，他的懦弱害死了母亲，最后还迎娶了西斯王国美貌的克劳迪亚公主，他的欲望终究还是害死了他自己。

娜特莉很想笑，可看到马特.怀特那张枯槁消瘦，如同已经死去多时，但带着笑容的脸，却笑不出来。

看到那张令自己厌恶恶心的面孔，她的心中涌出一股愤怒。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床榻上的这个男人散发的死亡气息，感受着他每分每秒都在流逝的生命，这股愤怒瞬间消失。

呵，他就要死了，他终于要死了。

“荷——你在，憎恨我吗，荷——小娜特莉——”

马特.怀特笑着闭上了他那双看不出一点生命气息的眼睛，轻声问道。

娜特莉沉默地立在一旁，看着他干枯粗糙的脸。

马特也不在乎娜特莉有没有回答，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

“荷——做得很不错，娜特莉，我感到很欣慰，但薇莎应该会很难过吧。”马特.怀特的呼吸变得平缓，声音也变得有力了些，史诗骑士的底子让他在疾病面前显得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反抗的能力。

“薇莎对我说，要让你在最温柔的雪里玩耍，要让你在最柔软的草场骑你的小马驹，咳咳，要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

“如果她知道了你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君王，应该会很失望吧。”

娜特莉抿了抿嘴唇，眼神冷漠语调冰冷地说道：“托托里尼被我杀了，埋在了书房外的花园里。”

马特.怀特笑了笑：“我知道，在你母亲去世的第二年，那时候你才六岁，你用匕首刺穿了它的脖子，但因为力气太小，没能一下割断它的血管，还被挣扎的它踢到一脚。”

娜特莉的眼睛微眯，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要不是莱斯特用冰霜冻住了你受伤的肺部，才六岁的你已经回归冰雪女神的怀抱了，呵，应该也能见到薇莎。”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黑暗中只剩下马特.怀特略重的呼吸声。

沉默了几分钟，马特怀特忽然笑出了声，笑声里是无奈、是恐惧、是怨恨、是思念，也是解脱。

“或许我该祝贺你，娜特莉.怀特陛下，高岭女王，未来的魔导师。”

马特.怀特叹了口气，又睁开了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娜特莉。

“十九年了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再次闭上眼睛，马特.怀特扬起满足地微笑。

“小心基辅罗斯，你可以杀死我了。”

娜特莉的瞳孔微缩，手中凝结的冰刃停在了原地。

基辅罗斯帝国是北地的三大帝国之一，是高岭王国西斯王国共同的领主国。

“母亲的死，是他们授意的？联姻，也是他们要求的？”娜特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是史诗骑士的马特.怀特会染上疾病，再无法晋升，但她倔犟地没问出口。

马特.怀特的笑容越发满足，没有说话，连气息都变得微弱，仿佛回光返照的力气也已用尽。

娜特莉手中的冰刃重新化为了冰雪元素，她凝视了马特.怀特洋溢着满足笑容的脸两秒，轻声道：

“你马上就要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君王的心中可以有仁慈，但必须建立在足够的威严上，不然仁慈就成了你的弱点。”

踏出的脚步停顿在原处，身后忽然传来利器刺破肌肉的声音，温热泛黑的鲜血喷溅而出，将娜特莉的后背和裙摆染上暗红的斑点。

“君王……可不能，害怕啊……”

马特.怀特若有若无，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娜特莉的背后响起，最终这片黑暗只剩下了娜特莉一人的呼吸和心跳。

娜特莉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将所有情绪深埋在眼底，缓慢却沉稳地向着涌入昏黄庄严光芒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