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忠的话语,一字一句的敲在米天磊的心里。
米天磊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欧阳忠反问道:“反?就凭你那山野里的莽夫和饥民吗?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你以为你们这些谋臣和商阳是怎么从包围重重的京城掏出来了的?!”
听着米天磊的话,欧阳忠紧蹙眉头。
却见米天磊叹气道:“我想救的不是你欧阳忠,是承允啊!”
欧阳忠这才想起来当初逃跑的时候颇为顺利,但是米天磊空口无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要打个问好。
欧阳忠当即开口道:“既然王爷与先帝兄弟情深,我等正可共商大计!”
“哼!什么狗屁复文大计!我看是你欧阳忠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才对!”
米天磊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声呵道。
“当初我就劝承允不要心急,承允却是信了你的鬼话,说什么再不削藩,苦的是天下百姓。呵呵,现在百姓就不苦了吗?若是循序渐进,怎么会让米元清抓到机会?!欧阳忠,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米天磊说到这里,气的浑身颤抖,直喘粗气。
欧阳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下叩首道:“臣有罪!然复文之计非为老臣之政见,而为天下之百姓!若王爷愿领兵伐京,老臣请死!”
“好!就让本王斩了你这个老匹夫!”米天磊拔出侍卫的剑就朝欧阳忠走过来。
米妙思却拦在中间,蹙着柳眉,张开小手,瞪着大眼睛大声道:“不许伤害老师!”
欧阳忠却出声说道:“公主,你让开吧。王爷说的没错,是老臣害了先帝。”
“不!”米妙思反驳道,“与老师无关!虽然我没见过父皇,但是削藩是父皇自己选的,怎么能怪别人?先生曾教过,求仁而得仁,又何怨?难道三叔不懂这个道理吗?”
米天磊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叹息一声,掷剑于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宴厅中。
“你们走吧安平府百姓富足,我是不会起兵让百姓陷入水火之中的。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安平府绝对不会在你们背后耍手段,若是妙思真的登上大宝,本王俯首称臣。”
欧阳忠当即再次拜谢:“多谢大王!老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米天磊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是还是强行压下自己的怒火,冷声道,“讲!”
“若安平府百姓自愿参加复文军,希望王爷不要阻止。”
“”
米天磊强行忍住怒火,最终看了一眼米妙思,沉声道:“什么复文兵,本王不知道此事!”
欧阳忠露出笑容道:“多谢王爷!老臣告退”
然后悄声对米妙思说道:“公主,我们走吧。”
米妙思对米天磊行了一礼告辞道:“三叔保重。”
看着欧阳忠带着商阳公主离开,署贤王米天磊深吸了一口气,向斋图拱手道:“让仙长见笑了。”
斋图回道:“王爷爱民如子,在下佩服。只不过王爷只是爱一城之民,却非天下之民。”
米天磊却笑着回道:“力能则进,否则退,本王只不过是量力而行罢了。”
斋图看着米天磊,内心十分佩服:“王爷身居高位,又有高世之智,在下佩服。”
米天磊诚惶诚恐道:“先生谬赞,不及先生万分之一耳。”
米天磊以为斋图只是客套,斋图却是真心佩服署贤王。
斋图自己若不是有这一身滚刀肉和奇遇,坟头草现在应该比人都还高了。
不,有没有坟都还说不定呢。
经过欧阳忠这么一闹,大家也没有心思继续酒宴了。
于是在王府的安排下,准备各自回屋休息。
走在回廊里,斋图看着东方老赢紧紧抱着天星剑,又联想到好久没有听到沈绛雪的声音,于是问道:“老赢,你跟沈绛雪处的怎么样了?”
东方老赢闷声说道:“每日都有擦拭。”
沈香玉在一旁挖了一眼东方老赢。
斋图则一脸无语:“绛雪,你呢,怎么整日也不见你说话?”
许久没出声的沈绛雪,这才说道:“先生,我在”
“老赢是个闷葫芦,怎么你也成了闷葫芦?”
沈绛雪这才弱弱的说道:“人鬼殊途,况且我只是把剑”
斋图忍不住吐槽道:“屁的人鬼殊途,我老家还有跟柏林墙成亲的呢,你一把剑又算得了什么?”
沈绛雪愣愣的问道:“柏林墙是什么?”
斋图解释道:“就是一面墙,不单单是墙。还有人和树成亲,和玩偶成亲,甚至和煎饼成亲的。你一把剑担心这个干嘛?”
沈绛雪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小声说道:“我我我我才没想要跟谁成亲呢”
斋图无语的说道:“算了,好久没讲故事了,你们几个过来我来说个故事吧。”
在胡初九怀里的陈合当即兴奋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先生讲故事了!”
几人便先到王府花园的石桌旁坐了一圈,斋图便开口讲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一桩离奇的公案。”
“话说在博陵城,有个姓杜的书生。一日,杜生途径汴州,近了一座招提院上香。”
陈合立刻问道:“先生,什么是招提院?”
“招提就是指民间私造的寺院。”
斋图接着说道。
“这杜生在寺院里无意中瞥见一个相貌吓人的苦行僧。这僧人脸上有一道长疤,自眼角至嘴角,斜贯鼻梁,仿佛要把脑袋斜劈成两半一般。”
“杜生出于好奇,于是就上前追问和尚的疤痕是怎么来的。苦行僧沉闷半晌,惨然长叹道:是隔壁老王砍的啊”
“接着,苦行僧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原来,苦行僧的老家在大梁,家里有父母兄嫂。大哥善于经商,素以贩卖鱼蟹河鲜养家糊口。一年,大哥跑了一趟江南,大赚了一笔。第二年便又去了,却迟迟不见归来,连个音讯都没有。第三年,却传来了噩耗,原来大哥早已遭遇不测,死在了海里。”
“一时间,全家悲痛锥心。但是让当时还未出家的苦行僧始料未及的是,大哥的丧祭未过,突然有个从汉南回来的商贩找到他,言辞凿凿的宣称他大哥没有死,只是做生意赔的身无分文,无颜回家,于是就在汉南六郎,靠乞讨度日。”
“苦行僧听罢,不禁悲喜交加,次日便匆匆赶往汉南寻找大哥。这一走,就是七八天。”
“但说那日,夕阳已沉,夜幕降临。苦行僧刚刚踏进南阳地界,就迷了路。此时身前身后,杳无人烟,空中又是乌云密布,眼见就要下雨。”
“所幸的是,苦行僧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于是急忙上前敲门。敲了半天,一个老妪打开门缝露出半张脸来。”
“苦行僧解释自己是过路行人,想要暂住一晚。但是老妪却拒绝说道,这两日县里有个杀人犯,官府正在严查,她不想惹麻烦。”
“老妪虽然关了门,但是还是给苦行僧指了条路,说是往南三五里有一座提招院。”
“眼看天上的雨就要落下,苦行僧连跑带颠跑了四五里,但是哪里有什么提招远,只有一片烂泥草地。”
“苦行僧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却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豆烛光。苦行僧大喜,于是朝着烛光奔去。”
“奇怪的是,那烛光看似很近,仿佛就在眼前,可是苦行僧却走了十几里地,终于在一个山脚边看到了一栋老屋。”
“苦行僧立刻上前敲门,接过一敲,这么吱吱呀呀的竟然开了。”
“苦行僧推开门,在烛光的映照下,苦行僧看到了人。”
“那是一屋子死人!”
“横七竖八,或躺或卧,腥臭刺鼻,狰狞可怖。”
“苦行僧当时就吓懵了,天空中炸响一个闷雷,只见一具女尸动了!”
“那女尸不紧不慢的扶正脑袋,僵硬的站了起来,诡异的对着苦行僧一笑,紧接着就扑了上来。”
“苦行僧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地。而此时,雨停云散,寒月高挂。”
“行将累瘫,苦行僧见到路边有一个小屋。苦行僧缓了口气,便去叫门,谁料门板虚掩,这一敲,门就开了。”
“在院中中门外,有个小厅,厅里靠墙放着一张木床,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似乎并没有人。”
“苦行僧正欲过去歇息,却见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手提一柄锋利长刀,恶狠狠的跨进了门。”
“苦行僧见状吓得紧贴墙壁躲在阴暗处,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这汉子上了床,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片刻后,院中传来声音,大汉急忙迎出。”
“苦行僧刚松了口气,却见大汉提着包裹,带着一个年轻女子又回到了屋里。”
“那女子紧张的问此处是否有人,大汉回说应该没有,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找。”
“于是大汉将刀一横,沿着墙壁画起了圈,刀尖入壁,欻欻划来。”
“靠墙而立的苦行僧不敢动弹,只好硬挺,于是,一道长疤自眼角至嘴角,斜贯鼻梁就此落脸。”
“大汉确认无人后,于是领着女子隐入夜色。苦行僧受伤,也不敢逗留,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突然一空,咕咚一声跌入了一座废弃枯井。”
“枯井很深,苦行僧吃痛,伸手朝旁边摸去。这一摸,一具女尸竟然倒入苦行僧怀中,苦行僧顿时吓晕了过去。”
“等到天亮,有人找到了枯井,打着火把一照,发现了苦行僧和女尸。而那具女尸,正是大汉带走的年轻女子。”
“原来,主家见女儿丢失不见,便四处差人寻找。眼下,见女儿死于苦行僧怀中,主家认定他就是凶手,当即送入官府。”
“大堂上,苦行僧连连叫冤,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可是越说下去,苦行僧心里越没底,毕竟这遭遇太过离奇,谁人相信?”
“但是县令听后,当即释放了苦行僧,并命人抓捕大汉。”
“没有用刑,没有逼问,苦行僧被释放后,懵头懵脑的走到了汉南地界,路边桧树下坐着的一个老头就拦住他问道是否来自大梁。”
“苦行僧如实相告,还将自己的离奇经历说了一遍。”
“老头听后,便摆上卜卦,掐指算了起来。过了一会,老头才说道。”
“人有前世来生,你前世有两个妻室,可你都辜负了她们。”
“昨夜你迷路,走进了乱葬岗,那突然跳起向你索命的女子就是你的第一个大妇,而被杀死在枯井里的则是你的小妾。”
“你前生花天酒地,眠宿花柳之地。你那小妾寂寞难耐,被一个公子勾引,那公子诱她私奔,接过却将她卖入勾栏,烂病而死。这个公子,就是划伤你脸的大汉!这一切的罪因,都是因你而起啊!”
“苦行僧有些唏嘘的问道:那县令呢?”
“老头回道:他是你前生的娘!”
“苦行僧这才恍然,怪不得县令没用刑,没下狱,直接把自己释放了。”
“苦行僧又问老头是何人,为何知道这么多事。”
“那老头的身形却突然渐渐消失,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是你前生的爹!你哥哥已经没了”
“苦行僧深感心愧,遂披剃出家,游方苦修来赎自身罪孽。那个杀人的大汉最终被斩决于市。”
说完,斋图便问向东方老赢:“老赢,听了这个故事后,你做何感想?”
东方老赢木着脸闷闷地回道:“善恶恩怨,皆有所报。”
斋图挑眉继续问道:“还有呢?”
东方老赢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前生作孽,今世来还?”
“还有呢?”
“呃可怜天下父母心?”
斋图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笨!是让你好好疼惜老婆,别给隔壁老王机会啊!”
“隔壁老王?”东方老赢还是有些不懂,“谁是隔壁老王?”
陈合在一旁小声道:“东方叔叔,就是那个杀人的大汉呀!”
斋图看着东方老赢和他怀里的天星剑,还有坐在他一旁的沈香玉,心中暗骂:“你个老小子还真能把持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