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队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此时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知何时跑起了不少小型私家车，营造出一点晚高峰的稀薄气氛。只是仔细看这些车除了颜色不同，外形竟然完全一致。不仅如此，所有的车辆行驶时秩序井然，既没有抢道，也没有超车，倘若有交警站在这里必定倍感欣慰。

见修岩望着车流出神，队长主动上前解释了一番；“这些都是无人驾驶的补给车。早中晚各出一次，给全城市民运送必须的补给品。很不错吧。”

枝桃保守地点点头。修岩正在识海里掐着BJD娃娃的脖子，以删除娃娃为威胁要求枝桃保持安静。

在外表相似的情况下模仿修岩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不说话不做动作相当于成功了一半。修岩深谙此道。

相识不久的队长完全没注意到修岩细微的不自然，靠在军用运输车的轮子上同她闲扯：“现在的无人驾驶技术没到大规模上路的安全标准。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的灾难，也轮不到这些半成品出场。

“看见那个车标了吗？”队长指着一辆红色无人驾驶车随口问道。

“……鸿鹄系列。”修岩告诉了枝桃答案。

队长一愣，笑道：“你还挺识货。”

这一系列无人驾驶车是星边集团研发中的力作，一度登上过各大科技新闻报道的首页。

星边集团的总部就在兰城，集团依靠科创研发业务起家，后来兼并了几家制造企业，很是做出一番规模。现在的星边集团兼容并包，从人工智能、航天科技、汽车制造，到生物制药、物流运输，乃至线下连锁便利店，均有染指。

星边集团的老板名为赵青遮。作为兰城本土企业家，修岩不止一次读到过有关他的报道，对此人有很深的印象——是个既疯狂又现实的天才。

“星边集团这次帮了大忙了。咱们这次救灾如果没有这些企业家的支持，恐怕得增加不少难度。不过，商人嘛，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嘿。”平川模棱两可评价了一句，似乎对星边集团不置可否。

修岩现在满脑子是如何夺回自己的身体和如何找到乐希中学的女生，无暇思索平川话中深意。枝桃对平川的科技论坛兴味索然，因此安静如鸡，心里琢磨一会儿如何给自己找点乐子。

运输队很快返程，1队和修岩搭上了顺风车准备回总部。车里剩余的空间不小，但李观英非要挨着修岩坐下。

经验丰富的枝桃早就把李观英那点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正好无聊，便成心拿她找乐子。正巧运输车一个颠簸，李观英一个“没坐稳”，顺势栽进了枝桃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李观英一边道歉一边起身，枝桃乐得耍她玩，左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后腰上箍了一圈，趁机把李观英隔着防弹衣摸了个遍。

就好像讲黄色笑话调戏别人的时候被对方接了一个更黄的笑话，李观英立刻僵在当场，脸上黑里透红，红里透紫。

“哎哟姐姐你胸好平呀”枝桃补了一刀，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记忆文件里翻出不少黄色词汇加以灵活运用：“@&#你的%*@&，没有@&%#*@*，睡&%#%&？&”

李观英彻底萎了，有限的脑容量里装满了无限的疑问：刚才的高冷小妹妹呢？？？这个老流氓是谁？？？

枝桃的黄色垃圾杀伤力惊人，脸皮厚如李大壮也招架不住，她刚想推开老流氓，原本箍在腰上的手臂却突然松开，把自己狠狠推向了运输车挡板。

哐啷！全车人连同车队司机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俩搞什么呢？能不能消停点！”平川转过头对两人一顿骂。

“没事儿，我不小心摔了！”李观英连忙解释。

“李大壮你少骚扰别人，尽给我找事。”

啥？谁骚扰谁吼？李观英忿忿不平地瞥了一眼始作俑者，对面那个老流氓眼神里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熟悉的冷霜，面色突然间沉静如冰，只有大起大伏的胸口透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或者说，杀意——

修岩终于成功夺回身体控制权，并把出来浪了好一会儿的枝桃关进小黑屋里反省。

自己的形象算是完了。

爬起来的李观英左看看右看看，不敢继续坐在修岩旁边，于是自觉捡了个离她两米远的空位。

好歹牺牲形象换到了清净，枝桃这么一搅和，李观英总算消停了，这倒给修岩省了个大麻烦。她深吸一口气，把方才的小插曲暂且搁置，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乐希中学的资料。现在已经确定了短打少女所在的学校，接下来只要确认她的班级和姓名。

修岩依稀记得那两个乐中学生喊过短打少女的名字，好像是叫乐清源？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轻轻开口念了一遍，竟在无边的记忆长河里搅起一圈怀念的味道。

乐清源。

修岩凭直觉输入了三个字，点下搜索键。

乐希中学公布新一届学生委员会名单…乐清源高二3班…】

兰城第五届全民马拉松落下帷幕…乐清源还是一名高中学生…】

veibo@蓝蓝蓝蓝路：这是我女神乐清源，偷拍的…】

…记者第二天来到乐清源头工厂暗访调查，工厂负责人…】

…刘华军用大提琴演奏传统民乐清源赋…】

答案来得太简单。接下来的要务就是想办法去一趟乐希中学，然而全市公共交通瘫痪，自己现在又处在捕猎者的严密监视之中，这十几公里的路程谈何容易。修岩仔细梳理了一遍可供转圜的条件，准备把曹博士作为突破口。反正坑她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过前提是能骗过她的眼睛。

一到入夜时分，街面上比白天热闹不少，夜行生物们纷纷出来觅食，一时间枪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距离天瞳门开启已经过去了5天，余害的清除行动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运输车在火光的洗礼中回到了兰城大学总部，再一次见到曹博士并没有带给修岩太多情绪，下一步计划该开始了。

捕猎者1队的成员劳累了一整天，到达总部后便与修岩分散，曹博士独自带着修岩坐电梯去地下研究中心，二人刚刚经历过一场猜忌的对峙，于是不约而同保持沉默，气氛尴尬而冰冷。直达研究中心的专用电梯很快到达，二人走进电梯里，终于由曹博士开口打破了僵局。

“修岩，你会怪我吗？”

修岩正等着曹博士出招，她好根据曹博士的反应编故事，第一句话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曹博士指什么？是救了我这件事，还是不信任我这件事？”

“两者都有。”

“救我这件事我很感激。至于信任这件事，我不信任你在先，况且我们也不是什么认识很久的交情，不至于谈什么信任不信任。我不是什么热血少年，你对我提出交易条件反而比毫无根据的信任可信得多。”

“你就不怕我那时候下令把你一起杀掉吗？”

“那可真够恶心的。”

曹博士轻轻笑出了声：“你比大多数人类都有趣呢，修岩。”

“你也是曹博士。敢和我这个怪物单独待在一起，你不怕我现在把你杀掉吗？”

“我怕，但我必须这么做来取得你的信任啊。”

修岩一愣，被这个半真半假的答案逗笑了，说实话，她对曹博士的第一印象不错，即便现在，这个印象也没有变过。

电梯层数不断下降，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层，修岩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

“修岩，你喜欢人类吗？”曹博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再次抛出了问题。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和狼建立联系的孩子爱狼胜过爱人，我是人养大的怪物，该爱哪个呢？”

“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了怪物，我能杀了你吗？”

“可以啊，不过我不会乖乖等死罢了。”修岩轻松地弯了弯眼角，“你要是变成怪物的话我也会这么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叮”。地下十层研究中心到了。曹博士走出电梯门，回身对修岩笑了笑，似乎如释重负，那张长在脸上的微笑面具裂开了一条几不可见的缝隙，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真情实感。

“来吧，修岩，我带你去看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