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石路，法租界。

一条宽五米长百米的小路从蒲石路通向里面的92号别墅，成了这座房子通往外部的唯一途径。

别墅的实际主人正是叶沣。

这是一座仿古典式花园洋房，入口门廊上部是檐部，以三角形山花装饰，庭前有双抱露天大理石大阶梯，外形十分庄重气派。

旧资料里的照片只拍了门口的一景，从照片上看别墅的内景完全看不到十分清楚。

李驯看过一遍就记住了这里，他决定与莫忱一起到实地观察一下。

从霞飞路到这里只不过一华里多一些，沿着亚培尔路往北穿过来就能到达蒲石路。

莫忱走到92号门前那条路的与蒲石路交汇的路口停了下来。

李驯意识到就是在那里了，他自己一个人从路口拐了进去。

这条百米长的小路两边都种上了树木，周围的房子都不高，但都很气派，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最里端的那一栋别墅院墙，就是现在他想要去看的地方。

92号豪宅四周封闭，戒备森严，隔着几十米就看到了大门口有几个打手守在那里。

这是一条死路。

看来叶沣也意识到了可能的危险，汉奸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提心吊胆。

他走得很慢，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将它们一一记住。

他并没有侦察多久，没有太接近92号住宅，听说院子里面光打手就有一二十人，还有好多个佣人和贴身保镖。

李驯从小路折返了回来，他在这个T形路口停留了很久，路口的过往行人说不上有很多，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看来唯一下手的地点只能是在这里，因为92号的人必然经过此处，正好可以堵个正着。

他找到莫忱，示意他准备回去。

已经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了，莫忱与李驯有相同的想法，他说：“现在看来，我们在这个路口才能下手，你带他们再去现场熟悉一下，各自开始准备，我去看看他们有没确切定下行动的时间。”

莫忱立刻赶往辣斐德路的一处联络站，所谓的联络站也是内勤人员的家，负责人叫余克敬，此人正是沈宝华的内弟。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余克敬只有二十七岁，却做过七年的特务工作，算起来也是一个老人了。

余克敬只负责交通，与散落在外的行动组进行联络。

如果莫忱没有紧急的事肯定不会找到这里来。他迎向莫忱，说：“同志，你来得真巧，刚好周书记也过来了。”

看来周学英与他手下的那些学生的关系是人尽皆知。

莫忱问：“哦，他在哪？快带我见他！”

余克敬把莫忱带到楼上，周学英正在跟别人谈工作。见莫忱进来，其他人立刻退了出去。

内勤人员只负责各自的工作，所有的机密文件都必须要交到相关人员的手里亲自拆封，行动组的事情他们当然不能掺和。

周学英说：“莫忱，你们最近可有进展？现在手上负责的是哪个任务？”

所有的行动报告都必须上报到周学英知道，二组现在还没开始行动，再说有那么多的任务，他也不是事无巨细，周学英还从没过问过关于叶沣的密裁计划，自然不太了解进度。

莫忱说：“老师，我来本是想来与沈处长联络，想当面见见他，询问下有关叶沣的行动有没有最新消息。”

“哦？你们是在负责这个行动。这样吧，我亲自打个电话帮你问问看！”周学英拿起电话就要打，他觉得莫忱按规定的联络方法来的话效率肯定太慢。

他拨通了沈宝华家里的电话，等了一会儿，沈宝华接通了。

周学英说：“沈老弟吗？我是老周，叶老板的那批货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莫忱站在旁边。

周学英又和电话那头说：“你们的动作挺快，这样，我派个兄弟去你那里看下样品，另外跟你们再谈下交货的事项！”

沈宝华在电话那头说了一些话，周学英只是说了几个“好”字，然后把电话挂断。

他对莫忱说：“沈组长让你和李驯明天上午过去一趟，还是原来那个地方，他可还记得住？”

莫忱回答：“李副组长的资质可不一般，学生料想他肯定还能找到。”

“那就好，你赶快去吧，刚才沈组长在电话里说叶沣6月24日要去日租界见一个人，消息准确，看来是个绝佳的机会！”

这么快，这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三天时间了！莫忱感到焦虑。

他赶紧跟老师道别，离开了联络站，又再回到霞飞路去找李驯等人。

莫忱进去的时候只有李驯在那里，卫致良去蒲石路上的92号豪宅看过以后，又再带莫明出去了。

他对李驯说：“情况紧急，情报组从帮派内部得到消息，让我们在大后天动手。”

“这么快？他们是不是一直在监视92号？”李驯想情报处的人此刻也肯定不会闲着。

“那是肯定的，他们比我们还心急！等莫明他们回来以后，我们必须要在今晚确定下整盘计划。还有，沈处长让我和你明天过去，应该是要和我们商量怎么样配合。”

李驯在心里已经将行动计划差不多都想好了，他说：“如果确定叶沣要出门，要是情报组监视到他们的汽车在院子里出现的话，能给我们发来信号，那样最好。”

“好，这个我们可以向沈处长提！”

李驯又说：“我们知道怎么样弄来人力车，看来我们这次可好让莫明扮做车夫，等候在路口，要是发现汽车驶来，特意造成事故将其逼停，我和卫致良就可以展开阻击，只是莫明得好好打扮一下，不然当真一点不像，肯定露馅。”

“那只能如此了，既然李兄你敢承担此重任，我感激不尽，但凡行事小心为上。”

“莫兄你这是哪里的话，太见外了。”

他俩一直等到莫明等人回来，当下就要把各自的分工都布置下来。

等了很久，莫明与卫致良才回到。

莫忱不耐烦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莫明见堂哥脸色不好，不敢对其撒谎，他说：“我们饿了，在路上吃了份生煎打打尖。”

莫明不悦，但他没再说什么，他把和李驯商量好的计划再重新交代一下，让莫明明天去准备好。

紧接着他们又开始研究撤退路线，按照计划，莫明只要把车辆逼停以后，就要马上离开现场，李驯与卫致良不管得不得手，一轮枪击过后，大家就分头撤离。

每个人先定好各自的路线，等到他们各自在外面觉得安全了以后，才回到霞飞路公寓里再碰头。

次日，李驯带着莫忱去了公共租界，沈宝华还是在那个房间里接见他们。

莫忱将他们制定的方案与沈宝华说了一遍，沈宝华让他的一个手下进来，相互认识了一番。

沈处长说：“你们一定要妥善准备，我们在92号豪宅对面楼里监视的人员，如果发现可以动手的话，会马上拨电话到蒲石路上的电话亭，刚才的那位同志接到电话后就会让你们开始行动。”

莫忱随口说：“对方应该没有察觉到什么吧？”

沈宝华没有回答，他点起了一根烟，良久才说：“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万无一失，你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负责的一切！”

莫忱连忙向他解释，说：“沈处长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再大致了解一下对方会有几辆汽车，会不会加派人手保护！因为我们的行动人员这几天一直在蒲石路附近出现，怕是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沈宝华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他看着莫忱把话说完。

李驯见场面僵持，只好说：“沈兄，莫组长最近压力太大，过于紧张，说出来也怕您笑话，这样的行动我们还是第一次参与！”

沈宝华说：“此次任务，是老板亲自交代下来的，本来上报审批的时候还有……”

他并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把手上的烟抽完，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挤了挤，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再接着说，他一直看着莫忱，又再拿出一支烟，但并不点着。

他终于开口了，问：“莫组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调查过和抓捕的革命人士实在太多了，上海区大部分人员的档案肯定也见过，这显然就是明知故问。

莫忱镇定地说：“没有，我曾经确实是信了不该信的人，但与沈处长您确实没有见过面！”

在他面前，莫忱没必要刻意去隐瞒什么。也许向别人示弱让其以为完全能掌控自己，才是唯一的办法。

李驯只好多嘴了，他说：“沈大哥，我看您是说笑了，您要真见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忘记，我们都是为老板效劳的人，您是上级，只要您有什么吩咐，我们肯定照办！”

沈宝华站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李驯有点意思，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就是喜欢他这股诚实的劲，说的一句句都是实话。

他向李驯伸手，两人握了握，然后才与莫忱握手。

沈宝华说：“旗开得胜！”

说完，他看着两人，很明显这是他的结束语，李驯和莫忱也和他说了预祝成功的话语，再出门而去。

李驯觉得这次会面有点尴尬，沈宝华这是故意要先和他握手。

就是总算知道了一点莫忱过去的事情，现在他起码多少猜到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