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李珂歆出嫁之日,李经武很疼女儿,早就指挥厨子仆役,里里外外摆了四百来席,在天色微明时,已有五六百位远客流水般涌到。
那些人有的相互熟识,有的只是慕名却从未见面,一时间,招呼引见,喧声大作,热闹了整整一天。
及至夜幕降临,新人洞房,明月高悬,宾客方才渐渐散去。
今晚的青云城格外热闹,因李珂歆出阁之故,全城同庆,撤除了宵禁。李经武邀请各派名角登台演出,有舞狮、戏法、唱曲、喷火……
这等场面,十年难得一遇,青云城内众百姓齐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人人延颈而望。
红红的灯笼挂在街道两旁,欢呼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骇的尖叫。
“李府失火啦!”
紧接着,大地震动,但听得蹄声如雷,只见数百头黑麒麟从黑暗中冲出,疾风般卷过长街,奔向李府,众骑兵喝道:“闪开,闪开。”
百姓纷纷躲避,人群中一阵喧哗:“是黑麒麟军团。”
黑麒麟军团,是青云城的守护者。由城主甄天川统领,因每位士兵的坐骑均为妖兽黑麒麟,因此得名。
只见那些黑麒麟冲到李府门前,人立而起,径直踏破了李府的大门,奔驰进李府,留下一队士兵执刀守住门口。
那领头之人钢刀一挥,在李府门前的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横线,深入石板半寸有余,向众人喝道:“胆敢靠近半步者,杀无赦!”
众人吃了一惊后,都感奇怪,窃窃私语:“今天可是李家的大喜日子啊,怎会莫名其妙的失了火?”
“瞧这黑麒麟军团杀气腾腾的样子,难道是李经武犯了谋逆大罪,给甄城主发觉了,要将他满门抄斩?”
“青云城这是要变天了啊!”
青云城内,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聚拢的人群中,有些跟李府交好之人,悄悄退出圈子,向西首数丈外的一处宅子奔去。
李府后院。
甄天川面无表情,大火终于熄灭,可眼前除了残垣断壁的废墟外,竟空无一人,找不到苏寻和李珂歆的尸身。
众家丁来回翻查,始终一无所获。
甄伏霜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瓦,叫道:“这么多人守在房子四周,难道那苏寻和李珂歆还能插翅而飞不成?”
甄天川淡声道:“可他们就是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甄伏霜脸色微变,忙道:“这地面之下,肯定另有暗道,那苏寻和李珂歆必是从暗道之中潜逃了。”
甄天川负手而立,不置可否,凝目注视着焦黑的废墟堆。
甄伏霜观察父亲的神情,然后转头向众家丁下令:“给我犁地三丈,挖穿地府。那对狗男女即便躲到了黄泉路上,也要给我重新刨出来。”
众家丁躬身称是,领命自去。
甄天川抬头,望向澄澄明月,缓缓开口:“你可知错。”
甄伏霜垂头道:“孩儿知错。”
甄天川冷笑道:“错在哪里?”
甄伏霜双腿一屈,跪倒在地,道:“孩儿不该放火烧屋,惹人注意,打乱了父亲的部署。”
甄天川盯着甄伏霜,看了良久,缓缓道:“你是不是对李珂歆动了真情,想用这种方法提醒她赶紧逃命。”
甄伏霜额头冷汗冒出,连声道:“孩儿不敢,孩儿不敢……”
甄天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想追寻自己的真爱,为父也不拦你,只是世子的身份,就该让一让了。”
所谓世子,最初时泛指天子、诸侯的儿子。自大周朝后,世子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专有称谓。另,有大权势家族的首领之子,且为继承人者,也可称为世子,但只是内部使用,不能与朝廷比较。
甄伏霜脸色苍白,捣头如蒜,颗颗汗珠从鼻梁滴落,渗入焦黑的地面,颤声道:“孩儿性命,皆由父亲所赐,怎敢稍有逆反?只是孩儿自作聪明,办错了差事,还请父亲责罚。”
甄天川叹道:“算了,这事也不能全都怪你。”顿了一顿,说道:“放火烧屋,是我与黑麒麟军团定下的信号,你又如何能提前得知……”
甄伏霜心脏“砰”地一跳,几乎堵到了嗓子眼,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甄天川说“你又如何能提前得知”这话有两重意思,一重是“你不知道这件事情”,一重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甄伏霜脑中乱成一团,七荤素,隐隐又听父亲声音传来。
只听甄天川道:“我教你多少次了,不到时局已定,万不可败露形迹,你倒好,事情办砸了不说,还让人给跑掉了,真是岂有此理!”
甄伏霜拜伏在地,不敢辩驳,连道:“是,是……”
他自幼便知父亲盛怒之时,往往口出反语,若对自己十分客气,那必会惨遭毒打。若受到责打辱骂,反而能逃过一劫。
现下受此责骂,显然父亲已不再跟他计较,不由得暗松一口气,想起苏寻和李珂歆,心中更加怨毒。
甄天川得知李珂歆并未丧命,反而沉下心来,骂了一阵后,又叹道:“可惜了。”
甄伏霜不等话头落地,忙接道:“可惜什么?”
甄天川抬手,示意甄伏霜起身,说道:“今晚李府席宴散去之后,突然闯进来一个少女,指着李经武的鼻子破口大骂。”
甄伏霜奇道:“谁敢如此大胆,莫非是雷、武两家的人?”
甄天川摇头:“那少女出言不逊,身手极高,接连打倒了李府诸多仆役,口称‘若不交出我家公子,姑娘便将你这府邸夷为平地’然后捉了几个下人,命其带路。”
甄伏霜道:“李老贼焉能吞下这口气?”
甄天川道:“李经武脸上挂不住,挡住少女的去路,强忍怒气道:‘今日是我女儿大婚之日,你若前来祝贺,便请坐下喝几杯喜酒,若是找茬,嘿嘿,别怪李某人不留情面。’”
“却听那少女怒道:‘怎生不留情面。’李经武伸手一拍酒桌,将其击成粉碎,冷声道:‘便如此桌。’”
甄伏霜适时接口道:“李老贼那一掌,莫非是人阶上品功法《蚀骨腐心掌?”
甄天川点了点头,道:“不错。”
续道:“那少女身子微晃,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不再多说,径直往后厅闯去。”
“李经武斜身挡住,连出三掌,将那少女击退,大声喝道:‘你是谁家的女娃子,怎敢如此无礼,来我李府闹事?’”
“那少女道:‘你们强抢少……少男,还有理了?呸,真不要脸!’”
“李经武道:‘什么少男?’”
“那少女瞪着他,道:‘我家公子被你们抢来成亲,你敢不认?’”
“李经武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少女长剑指向李经武,气道:‘就是今天的新郎官,苏寻……哼,你家女儿嫁不出去,竟然玩起当街抢婚的把戏了,不知羞耻。’”
“李经武面现尴尬之色,嘴硬道:‘天下间叫苏寻的多了去了,你怎知今天的新郎官就是你家公子,你亲眼见到了吗?’”
“那少女怔了一下,说道:‘是或者不是,一查就知,让开。’说罢,往后厅而去。”
“李经武道:‘好哇,原来你并未亲眼所见。’他搬起一张椅子,坐在入口处,挡住那少女去路,冷声道:‘小女正在洞房,要查的话等明天再说吧。’”
“那少女脸上一红,叫道:‘等到了明天,什么事都迟啦。’挺剑直刺李经武。”
甄伏霜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莫非这苏寻还有什么来头不成?为什么那少女称他为公子?”
甄天川皱眉道:“大夏国举办君临宴,各方英杰云集,若说苏寻是某一路世族子弟,也不足为奇。”
甄伏霜道:“可是世家之子,能直入君临宴,苏寻何必多此一举,还要去考试?啊,是了,他必是某个小家族的子弟,还不够资格。”
甄天川摇头道:“李经武也是条老狐狸了,一见苏寻的面,便将他给绑了,送去与女儿成婚,若说这小子没有过人之处,嘿嘿,我是不信。”
甄伏霜听到“成婚”这两个字,想起苏寻与李珂歆真的行了夫妻之礼,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气,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
甄天川道:“你可是在怨我。”
甄伏霜忙道:“孩儿不敢,只是孩儿与那贱女人相处许久,还是没能套出问道令的下落,辜负父亲所托,心中烦闷。”
甄天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眼光放长远一点,若你在君临宴上,能得了公主的青睐,岂不比那李珂歆好上千万倍?”
甄伏霜连连点头:“是,是……”问道:“那少女后来怎样了?李经武可曾拦住了她吗?”
甄天川“嘿”的冷笑一声,道:“李经武非但没拦住她,反而死在了她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