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语:人生是一张巨大的网,而我们是一名出色的裁缝,岁月是一根锋利的针,我们亲手把生命中的每一次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连接成线,然后一针一线的编织成网。
“亚,我这个月已经过了十几天还没有来那个,我担心会不会......”
白天雪的语气充满了焦虑和紧张。
彻夜无眠,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侥幸或者不幸,虽然还未确定,但黑夜里恐惧变成了一双粗壮的大手,把他们塞进了又黑又厚又密不透风的麻袋里,没有氧气,两个人都快要窒息。
青春的判官终于揪住了他们,他凶狠的举着两把上了膛的枪,一把瞄准了厉亚,一把瞄准了白天雪。
或许八月份的天联动了她们的情绪,本来酷热无比的天气从昨天晚上开始大雨就下个不停,电闪雷鸣叫人越发的胆战心惊,无比压抑。
放了学,天还下着蒙蒙细雨,白天雪带着口罩撑着雨伞匆忙地走出了校门,挤进了开往城西西郊站的8路公交车。南林市本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旅游城市,城西西郊站虽是距离城东的学校最远的地方,但是也不过八公里左右的距离。至少那边不会有人知道白天雪的行迹,至少不会碰到熟悉的同学或者朋友。
白天雪下了车,在四周晃了一圈,终于来到一家稍微隐蔽些的药店门口,她像所有遇到这种事情的少男少女一般,先是在药店门口踌躇许久,然后平息内心的斗争,给自己一个祝福,最后鼓足勇气却又快速失去勇气的带着恐惧和尴尬的神色,蹑手蹑脚走了进去:“你好......帮我拿一盒验孕棒。”
“啊?什么棒?”
一样年轻的女药师此时好像耳朵出了问题,又津津有味的问了一遍。
“一盒验孕棒。”
或许每个人都去买过避孕套,但不是每个人都买过验孕棒。所以你无法感受到买一盒验孕棒所承受的冷嘲热讽比买一盒避孕套所承受的冷嘲热讽要多出多少倍的羞愧和悲痛。后者是一种对刺激的追求和体验快乐,前者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战栗。一个是过程,一个是结果。
白天雪迅速地把验孕棒塞进背包的最里层,然后拉紧了口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上了返程的8路公交车。
这一晚上,雨越下越大。
......
学校允许只要了上了大学二年级就可以申请校外住宿,这是对学们走向独立自主的引导和认可。就算你外宿了,但是你在宿舍的床位依然可以得到保留,就好比你有了两个可以栖息的窝。
随着秋亚美术的稳步发展,培训业务在暑假的三个多月里获得了学生和家长们的赞誉,师资和生源方面也都得到了提升。
张白涛康复归队,厉丰富也已毫无违和感的融入到了秋亚美术的工作中来,整个团队士气高涨,意气风发。
厉亚把手头的资金算了算,决定把原来没能租下的隔壁的三房两厅也租下来,扩大培训场地提高教学环境。新教室经过一个多月的装修和一个多星期的精心布置,秋亚美术的品牌形象也有了雏形:热爱阳光,积极向上,最美绽放。
按照厉亚宏伟蓝图的规划,秋亚美术要在明年暑期到来之前在五象新区寻得另一个风水宝地开办秋亚美术分校,把秋亚美术教育的红旗一步步插在南杭市的版图上,成为本土强有力的教育品牌机构。
他希望到了大学毕业的那一天大家都不用为了工作而发愁,更不用像其他的同学那样迷茫在千百万的求职大军中,为了争夺一份月薪几百的廉价实习岗位而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般作践自己。
为了更好的服务于秋亚美术,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秋亚美术的事业中,厉亚决定在工作室附近租房外宿,这样白天雪上了南杭市也有个窝可以腻在一起,本想着租个单间,但是恰好蔡明泉也正有在校外租房的打算,他是厉亚在原味音乐社团招新活动当天认识音乐学院的的好朋友,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合租。后来在学校后门的城中村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套间,一个月1300多块,家具配套样样齐全,看起来也十分的干净整洁。房东姓王,大家管他叫王大伯,他是一个差不多六十岁的老头,家里面有两栋房子,一栋自己家人住,一栋出租,他每天都会如雕塑一般坐在大门口的是石板凳上,看着巷子里人来人往人。
蔡明泉是个不折不扣的吉他发烧友,课余他在学校附近的琴行教人弹吉他,一节课也有几十块。他每天晚上都会刻苦努力的练习到十点钟,再晚就不行,会被隔壁的租客投诉。两人合租的日子甚是和睦,闲来时两人还会合作写写歌。
然而你越担心的事情它就越容易不如你意的发生,检测结果出来的那晚上,白天雪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厉亚在宿舍的长廊抽足了一包烟。青春的判官还是扣下扳机开了两枪,宣判厉亚和白天雪必须要为青春的疯狂付出血偿的代价。
有时候你会发现人其实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动物,心里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去顽劣的对抗那些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恐惧,对结果的确立害怕到不行。但是当事情尘埃落定,心里面有突然变得坦然释怀。就像是一个逃离在外的重犯,每日东躲西藏,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不敢说话,不敢大声呼吸,不敢回家,不敢上街......这个美好世界的一切从他犯罪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已经他无关。当他终于放弃逃避,终于鼓起勇气做出承担责任的那一刻起,似乎一切并不是那般冰冷和无情。
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自身的无能为力和别无选择,只有接受或死去才能从中解脱。
过了两月,恰逢国庆节,放假7天,厉亚在国庆假期前便去了南杭市人民医院妇科预约挂号,白天雪也在国庆节前两天到了南杭。国庆节一大早两人便来到了南杭市人民医院。
尽管来此之前已经上网查阅了无数的关于人流手术的风险和术后康复应该注意的事项,但还是难以平复厉亚和白天雪心中对人流的那份焦虑和恐惧。
在厉亚的脑海中有两件类似的案例让他印象深刻,惶惶不安。
小姑是个唠叨的人,她跟爸妈的感情特别深,她经常会对厉亚说:“你爸不在了,你妈妈身体不好,为了把你们两兄弟拉扯成人而受苦受累,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厉亚想着孝顺父母这是他的责任。
小姑说:“小时候家里穷,条件苦,营养不足。在有你们俩兄弟之前,你妈妈就不慎流产过两个孩子。后来调理了一段时间,又怀了你哥哥,再后来又怀了你。先前的人流再加上生下你们两兄弟后又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补充,你妈妈不幸患上了顽疾的贫血症。因为人体血液不足,劳累过后氧气供给不上,便会头昏目眩,全身乏力。你们两兄弟能来到这个世界是你妈妈用她生命和健康换来的,而且为了把你们养大,她又吃了不尽的苦,所以一定要对妈妈好,不让她失望。”
从那以后厉亚才知道为什么妈妈干活的时候经常会晕倒,为什么妈妈看起来如此消瘦,为什么妈妈要这么拼命的劳动干活。
记得有一年夏天,妈妈一个人去地里干活,厉亚和哥哥在家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她回来。俩兄弟着急的跑到地里才发现妈妈早已经晕倒在高长而茂密田地里,路过的人根本不会发现,后来哥哥叫来了救护车才把妈妈的命救了回来。
妈妈辛苦了。
高中时候满城皆知的李花容事件带来的恐惧是悬在厉亚和白天雪心头上最黑暗厚重的乌云......
“叮咚,请3号白天雪到妇产科6号诊室就诊......”
厉亚被清脆响亮的叫号声拉回了现实,牵着害怕到身体在不停颤抖的白天雪进了6号诊室。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产科主任,名字叫刘淑芬,她穿着白大褂戴着一个老花镜,看起来面无神色,让人望而生畏。
“您好。”
白天雪走到凳子前坐了下来,哆嗦的把手中的病历本递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她瞥了一眼白天雪,然后拿起病历翻了翻,又凑近了仔细看了一会,接着皱起了眉头。
“怀几个月了?”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厉亚,然后又看着白天雪冷冷的问道。虽然她从医以来接触了无数这样的少年少女,但是却依然面生无奈。
“快3......个月了。”
“第几次怀孕?”
“第一次。”
白天雪低着头压低声说道。
“确定要打掉了是吧。”
刘主任推了推她那压在了鼻尖上的老花镜,声音清晰又明亮的问道。门外候着的几个妇女闻声向里面凑了进来,一会盯着白天雪看看,一会盯着厉亚看看,像是在审视犯人一般。
“还没到你们,不要进来,出去出去。”刘主任见状便狠狠地呵斥了几声,他们又退了出去。不一会身后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冷嘲热讽。
“确定了没有?”
刘主任又问了一声。
“嗯。”
白天雪搓着衣角,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声地应道。
“你呢,确定没有。”
刘主任又朝着厉亚瞪了一眼,可以听得出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斥责,像是侩子手手中的那把大刀向着厉亚的脖子挥斩下来。
“嗯。”
厉亚像是个犯人一样应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怎么这么粗心大意,你们知道人流手术会给女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轻则影响身体和生育,重则会付出生命......”
白天雪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哭了出来,厉亚不知所措,走上前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抚。
“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手术如果不干净还需要进一步.......”
刘主任尽职尽责的提醒了一番,厉亚和白天雪接连点头。
“拿着号,在外面等着。手术完以后一个月之内尽量避免同房,尽量避免游泳、盆浴......如果出现发烧、肚子疼都应该及时就医......。”
“谢谢。”
“谢谢。”
厉亚和白天雪拿着号出了门口的椅子上坐等,兴许是有些累了或者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面容,白天雪侧俯下身子躲在厉亚的怀里,厉亚用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心中把自己骂了无数遍。他发誓今后无论如何都要对她好,弥补她,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白天雪,做人流手术的。”
手术室里走出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她朝着过道上的人叫了一声,把事情毫不遮掩的向所有人宣布着。
“这里。”
厉亚扶着白天雪站起身来,白天雪站在手术室门口,颤抖着身体又止不住泪流满面。过道上稚嫩的他们和这里的显得格格不入。
“进来了,很快就完了。”
小护士没有太大的耐心,不停的催促着。
“去吧,我就在门口,不怕。”
厉亚依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时候的说出鼓励话总觉得一种自我讽刺。看着白天雪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厉亚留下了泪水,在门外紧紧的候着一刻也不敢离开。
这样的事情是很多人为自己的年少无知,疯狂激进而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厉亚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像是电影里的故事情节一样曲折离奇,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这不是一场梦。
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把厉亚叫了进去:“手术顺利,稍微休息一会就可以回去了。但是伤口还没愈合,至少需要卧床休息半个月以上,一定不能做剧烈运动,需要每天喝汤调理.......”
厉亚谢过护士,心中的稍微喘了口气。虽然已经犯下了错误,但是万幸的是手术顺利。他看着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白天雪,心痛不已,恨不得这样的伤害能够换成自己一人来承受。待白天雪稍微休息了一会,厉亚便扶着白天雪下了楼,打了一辆车回到了租房。
回到租房后,因为蔡明泉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每天都在客厅弹奏着吉他,原本动人的弹唱变成了电视机那种带有强烈杀伤力的弦音,一阵一阵的刺进白天雪的身体里,依然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