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南方向折返，其实比继续沿着村长拟定的路线走更难。

前路是否能找到未受污染的水源，无从得知，但折返回去，那漫长的旅途中绝对找不到清水补给。

更何况，东南方真能找到传言中的圣女殿下？即便找到了，又真能够得到救赎？

再加上，相比于伊桑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年轻，人们更容易信服在村子里主持了十几年工作的村长。

最终愿意跟着伊桑走的，除了他的家人，就只有关系比较近的几家，以及那些已经吃过椰枣，注定将被村长舍弃的人。

事到如今，村长也没心情为难他们——与其把人留下来随时给自己添堵，还不如由他们走，好让队伍里剩下的人更听指挥，更有凝聚力。

两方人分了行李、食物清水和骆驼，从绿洲分道扬镳。

行路艰难。

纵然伊桑一行人早有了心理准备，仍然在路途中无数次想要放弃，甚至疲惫到生出“就这样死掉，结束困苦的人生也不错”的念头。

几天下来，早先吃过椰枣的人，一个个发病倒下，只有几个吃得少的，还惴惴不安地跟着队伍前行。

他们已经走过了曾经的村子，朝更东南方行进，可沿途的那些村落，还是和之前那些村子毫无差别。

要么被圣廷一把火烧成了灰，要么整个村子见不到一个活人，一看就知道和他们一样，舍村逃难找水去了。

越往东南方走，大伙的心就越沉。

“伊桑，我们都快要走到边界了，怎么还没找到传闻中的圣女？”

“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质疑声渐起。

伊桑感觉自己干渴的嗓子，像是被塞进了刮剌的干草，火辣辣的刺痛。

为了剩下清水给弟弟们，他已经两天没喝水了。

勉强开口，嗓音干涩得不像个青年人。

“没有人能保证那个传言是真的，如果找不到圣女……我会想办法带大家潜入沃尔特帝国。”

“什么！？”众人大惊。

伊桑平静的声音有种奇特的力量，让大家暂时按下了心中纷杂的念头，听他说完。

“我们男人和沃尔特人长相有差异，但只要小心隐藏，也不是没有可能瞒过去。”

“而女人们，只要注意自己的口音，别让人看到锁骨的胎记，又有谁能认出是沙族人呢？”

“最差，我们也有这条路可走。”

他的想法很是大胆，完全颠覆了沙族人固有的观念。

但在生与死的危急关头，众人细细想来，竟然觉得他说的并非没有可行性。

至少比一昧称颂着神，画下一个又一个虚无的大饼来得强。

那就再坚持一下吧！

最起码，也要坚持到沃尔特帝国！

重燃信念的一行人，继续朝着东南方向前行。

浩渺无边的金色沙海中，他们的队伍一点一点在挪动。踏出的长串脚印不过多时，便被风沙掩去了痕迹。

伊桑感觉柔软的沙地仿佛变成了最具粘性的软泥，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烈日炙烤之下，将珍贵的清水留给弟弟们的他，已经出现了脱水的迹象。他发现视野中的同伴们，似乎有了重影。

我竟然会在父亲和弟弟们之前倒下？

不行，绝对不行！

他强打起精神，忽然听身边的人指向前方惊道：“有人！他们好像骑着马！”

难道是圣廷？

伊桑挣扎着撑起眼皮，却怎么也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同伴像是又说了什么，但耳鸣声越来越重，他完全听不清楚，甚至分辨不出近在咫尺的人脸上的表情。

“嘭——”

终于，伊桑眼前一黑，重重地砸进沙地里，扬起一蓬黄沙，人事不知。

……

……

再醒来的时候，伊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低矮的帐篷里。

在他躺的席子旁边，竟然放了小半杯水。

清水！

他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先前同伴果真看到了骑马的人，大家都得救了？

他敢肯定，救他的绝不会是圣廷——不管是祭司，还是前线那些兵老爷们，遇见流民可不会这么好心。

他撑坐起来，端过水小口小口地抿，一边打量四周。

周围还有十几个躺着的人，都和他一样，草草铺了张席子卧在地上，只是没看到和他同路的人。

恋恋不舍地将最后一滴水倒进嘴里，伊桑走出帐外。

外边人还蛮多，人人脸上都有着几个月来难能一见的精神，旁边还撑了几个歪来斜去的帐篷，大致扫过去，应该和他醒来这帐子里的情形类似。

“大哥，你醒啦！”

伊桑突然听到自家弟弟的声音，转过头看，父亲和同行的好几个人都在。

“我们这是在哪儿？”

刚过十岁的弟弟兴奋地向他跑过来：“大哥！我刚才见到圣女殿下啦！”

其余人也兴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这里是圣女殿下为了救大家，临时设立的村子！”

“以后只要肯干活，就再也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

“神没有抛弃我们，大家都得救啦！”

“你既然醒了，也快去登记吧！”

“等等，你们慢慢说！”伊桑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脑袋，他扫过缺了几个人的队伍，问，“先告诉我，那几个吃过椰枣的人呢？”

伊桑的父亲答到：“他们虽然还没有发病，但毕竟吃过受污染的椰枣……”

伊桑目光一黯：所以，还是得抛弃掉受污染的族人吗？

“……圣女殿下让他们去喝神水了，晚上就会回来，我们还得一起搭几个能容下所有人住的大帐篷呢。”

伊桑：！？

他忍不住问：“什么神水喝过就不会发病？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之前还有神沙战士和祭司都染上疯病的？”

父亲露出嫉恶的表情：“圣廷已经堕落，背离了神，他们当然不会再受到沙漠之神的庇佑！”

伊桑心中大震：如果是这样，似乎好些事情，都得到了解释。

“所以圣女殿下才逃出来，重新向沙漠之神祈求，得到了神赐的神水？”

伊桑眼睛发亮。

只要神还愿意眷顾沙族，不因为圣廷的堕落而迁怒，族人们还是有希望的！

却见大家脸上都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半晌，才听弟弟直言不讳道：“不是沙漠之神呢，圣女殿下说了，神水是从一个叫‘大盛唐便利店’的地方来的！”

伊桑：“……”

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