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太难。久违的声音突然在习善脑海响起,莫狂终于开口了。
“叔,你在!赶紧救救她,萧梦死了!”少年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急迫道。
我曾不止一次说过,只有在你危难时才会出手,其他人与我何干?
“只此一次,求你了。”习善的语气透着心情大起大落的跌宕。
我从来到这方世界起,受那两股能量影响已经被潜移默化影响改变太多,甚至前段时间开始逐渐丧失感性,废了不少功夫才将其止住,可已经丧失的那部分却再也回不来了。
但那些也让我明白,修行路上终归要明得失,平心绪。我或许是个异类,心性不符修为,直白点来说便是没资格驾驭源、恒二力。可你则不同,一步步踏实地走,生离死别需习以为常,入绝顶或有希望。现在的悲痛只是你长远人生的一环,也是必须经历的一场。
懂我的意思吗?莫狂的话已不是初见时的语调,似乎正如他所说,心性已有所改变。而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不救。
“天底下的强者不止一个,入绝顶肯定也不止一条,我现在只想救她,让她活!”习善仍未放弃,倔强道。
其他路?难不成你还能比我清楚?
武道千万条,但最终都是殊途同归,每进一步都会有所失去,而其中最容易抛弃的便是后天产生的种种累赘。
就像凡事都有规矩,任何路都需要与之匹配的心境与阅历,做木匠你得识木材,做戏子得懂曲练腔。而有望超脱生死,以一人之力敌百万军的武道最难,心如止水只是第一条。你若是连这都达不到,何谈入绝顶?
“呵呵,全踏马是借口!你们这些高位连动动手的事都不愿意去做,还拿自以为是的大道理来泯灭人性,我就问你救不救!”习善癫狂大骂,怒目猩红。
可不起任何作用,莫狂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彻底沉寂下去。
似乎已经知晓萧梦的死无法挽回,习善不再恳求或是责备,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能的是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用力搂着怀中余香,默不作声地跪地犯痴。
直到去洞庭舫报信无果归来的小二跑进客栈,慌慌张张地打破这股压抑。
“掌柜的,封舫了,岸上的船家也都散了,我连湖都上不了。”
“怎么搞的,封舫了?”掌柜的意外道。
“好像是洞庭舫上发生了诡异凶案,就是城里一直没抓到的那个变态杀手做的。”小二用眼神偷瞄一圈后附耳说道,顺便扫了一眼中庭。
“果然还是没撑住,那么重的伤就算是神医也救不了吧?抱着她的少年是她侠侣吧?”
“问这么多干什么,帮我磨墨,我得把那凶手的样貌画下来。”掌柜终究是于心不忍,决定帮习善一把,总不能让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死得不明不白。
…
“掌柜的,您忘了那光头下手多凶了,一看就是个狠角色,真要惹这个麻烦?”小二提醒道。
“在咱们客栈生的事,本就难辞其咎。再说这事想躲就能躲得了吗?别墨迹了,磨墨吧。”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过,庭院中的景象仿佛被定格,除了枫叶飒飒,其他一切如同静止。习善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同一种姿势,面挂泪痕,双目无神。
脚步自身后传来,掌柜手中拿着一张纸,在不远处站定,轻声唤道:
“客官?”
习善好像毫无所觉,一动不动。
“客官,这是杀人者的样貌,我给您放边上了。”
此话出口,少年终于动了。
将萧梦的遗骸轻轻靠于树干,习善过转身,黑蟾被遗落脚下,掌心却握到发白,走得每一步都如背负万钧般沉重。
前方地面上的画像随着习善走近而逐渐清晰,哪怕上方用来压住的石子遮挡了部分,他还是迅速认出了郁义奴那张阴森的脸。
这一刻,悔恨、懊恼、愧疚等等情绪像怒海狂涛般铺天盖地砸向少年的神经。
凶猛、剧烈。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数个念头:
若是当初在小田县城内砍了郁义奴的脑袋,若是在小村外拼着丢了半条命也追杀个不死不休,会不会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啊!!!”习善大喊着抽出画像,发疯似的用力撕扯,每个动作都在全力发泄。
纸屑从指缝落地,下一刻被内力充斥的脚底疯踩,随着“砰砰!”声,土地上出现了数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掌柜我看你画得挺像啊,这人怎么跟疯了似的?”
在小二、掌柜与几名客人的眼中,习善就像一条无处发泄的恶狼,像没有理智的畜生,对着空气与画像疯狂宣泄。
但不一会,少年又开始笑,笑声像是在嗓子眼里刻意压制却又强行挤出,尖锐又嘶哑。
“哈哈哈,活该,老子就是活该!我就该死,你怎么不让我死啊!!让我死啊!!!”
沉默与狂怒交替的宣泄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勉强归于平静,习善喘息着对掌柜挥了挥手,从相伊身上的包裹中拿出那箱黄金。
“这间客栈我买了,给我拿把铲子。”他遥望前厅,示意对方过来。
掌柜却明显犯怵,可又不敢不来,走出两步后脚下一软差点摔倒,用力站直后干脆停在了原地:
“这不好意思客官,东家不在,我”
“走近点,不够我再加,你只管按我说的做,现在千万别说不。”习善的语调在收尾时急转阴沉,同时勾了勾手指。
见状掌柜不再说话,绷着神经边靠近边使劲点头,同时招呼几名跑堂搬走金子,又对小二挥挥手。
后者二话不说跑去后院,很快拿了个铲子回来。
习善接过后随手插在地上,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搓,问道:
…
“差点忘了,城里哪儿有棺材铺子?”
“县南义庄边上。”小二抬手指了个大致方向。
日光流转,白天很快过去。习善一去一返,太阳已即将坠入地平线。
一举一动都如木偶般的少年终于将萧梦的尸骨埋在了枫树下。
至于为什么是此处,只因昨夜她表露的天真,能看出是真的喜欢这里。
坟前没有墓碑,更没有碑文,少年仅仅用刀尖在坟后的枫树干上刻下一个“梦”字,歪歪扭扭。
直到现在,他还在为自己没能早早地杀死郁义奴而悔恨。
将铲子搁置一旁,习善拿起黑蟾抽出刀身,锐利的罡气在其上不断吞吐。
“从今往后,我习善刀出鞘、必杀人,不死不休!”少年咬着牙说道,第一次透出一股狠辣。
原本住在此地的客人早已陆续离开,在他们眼中,玲珑客栈已经变得不吉利,不但刚死了个人,中庭还成了埋骨地。
习善用力闭上双眼,继而睁开,收刀归鞘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泥土,走向坐在板凳上看似无所事事心脏却噗噗直跳的掌柜,开口问道:
“掌柜的,还没问怎么称呼?”
“在下姓萧,少侠叫我老萧就行。”
“也姓萧这客栈以后改成饭馆吧,后面别让住人了,您还是继续当掌柜,先前给您的金子有多出的就先收着,全当工钱。”
“这事我真做不了主,得等东家回来,您亲自和她聊聊。”萧掌柜带着歉意起身,态度很低,生怕给眼前这人一刀剁了。
“可以,宿阴兽就不用送马厩了,让它在院里待着。”习善说完径直走出大门,黑蟾挎肩。
黄昏与夜色交接下,这名年轻人开始在街道漫无目的地溜达。四周的嘈杂带来些许生气,稍稍减缓了他心中无量无垠的伤痛。
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对于萧梦,竟会如此痛心疾首。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当少年再次抬头,发现街道两边不知不觉已挂满灯笼,原来天色已晚。
随意望去,右手边恰好开着一间酒楼,他直接走了进去。
“掌柜的,把你们家最烈的酒拿出来。”习善往柜台上拍了几块碎银,语气低迷道。
柜台后的老汉瞅了前者一眼,心道:这人怎么还没喝酒就跟醉了似的?
却不动声色的从下方拿出酒盅,转身打酒:
“烧刀子半斤!客官您招呼点,这可不是曲酿的,这是烧酒,劲儿大着呢,够烈!”
习善却根本没将对方的话听进去,甚至连托盘都懒得端,直接抓起酒盅就往嘴里倒。
入口仅有一瞬间的清冽,这种神奇的液体便尽数化为辛辣与冲劲,直贯胸腔。
少年呛了一下,却没有停,逼着自己全灌了下去。
掌柜老汉傻了,看着柜台前闷头缓劲的年轻人眼睛瞪得贼大:
…
“小客官你悠着点,送你盘花生就着喝,烧刀子哪有像你这样喝的?不要命了?”
习善感受着胸口如火烧般炙热,嗓子眼如同放了块烙铁,咳了两声,笑道:
“您又怎么知道烧刀子不是像我这样喝的?再来一盅!”
说完,一块整银又拍在了柜台上。
“第一次喝酒吧,这东西后劲很快上来,哪怕您说得都对,悠着点还是好的。”掌柜说着却还是重新将酒盅打满。
果不其然,仅仅几个呼吸,习善便感到意识朦胧起来,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像踩在棉花般的云彩上,就连视线也带着微妙的梦幻。
“好东西,慢点喝,是该慢点喝。”他说着拿起酒盅退了两步,却发现脚下虚浮,突然的不适应让少年根本止不住脚步,一下子退到了门口,脚后跟绊在门槛,仰面摔了出去。
这下子让酒楼里坐的,街上面走的人都看起了笑话,指指点点。
一名跑堂想过去扶他起来,却被习善猛地喝住:
“别管我,我可以!”
习善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起身,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洒出的酒水,然后蹭着地面挪到墙边,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酒。
“你当初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晕晕乎乎的,像是能骗自己一样”
少年念叨着抬头,遥望天边,眼眶再次湿润。
那双混杂着迷醉的清澈眸子里,似乎不再像最初时纯洁无瑕。
“这样似乎也挺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这样你还能永远留在我心里边。这样好,这样好啊,哈哈哈!”
习善的狼狈举动吸引了众多过客,其中两名刚从街角转来的人,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嘲笑慢慢变得有些不一样。
左边那人低声开口:
“你看那个酒鬼,像不像传言里说的那个?”
“你也觉得像?不会这么巧吧,这才刚听到消息就遇见本人了?”右边那人先是赞同,接着却有些怀疑,只能继续眯着眼看了一会:
“这真的是那个让霸天寨吃闷亏的少年游侠?”
“他怀里抱着的太刀,还有那个怪异漆黑的刀镡,除了传言他还有别人吗?”
二人说着说着,贼眉鼠眼地笑了,眼神也开始透出森寒。
“正好趁着此人喝醉,我们把他给咔嚓!”左边人说着做出一个手摸脖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势头很足。
“嘿嘿,只要把这人咔嚓了,秘术与神兵就都到手了!到时候我们就是横行江湖的大侠,金银美女应有尽有!真是老天开眼,得来全不费工夫呀!”右边人做梦倒是极快,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想该怎么写后续文章了。
“那小子看样还没喝得烂醉,咱俩不一定是对手,更何况街上这么多人,不好动手啊。”左边人相对比较警惕,知道二人与习善的差距,未敢轻举妄动。
“那咋整,鸭子就在前面总不能不吃吧?”
“这样,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卖好酒的,多买点,我们想办法把他彻底灌醉后再做了!”
“好!”右边人答应后迅速转身,可马上又原路返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去买酒啊!”左边人懵了,眼睛始终习善就怕其突然离开,如此他们若再想动手则必然承担极大风险。
“我没多少钱了,你给我点,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得好处不是?”右边人觉得自己很聪明,懂得及时止损。
“我淦,给给给,快去!”左边人简直无语,伸手将怀中荷包掏出塞到对方手里,推了一把后催促其赶紧买酒。
“马德,怎么感觉这个蠢货得坏事啊”
两个人的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