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是古代早晨最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即便是热到裤裆从没干过的时节依旧会有各种昆虫肆虐。

史明醒的时间也很早，除了不会叫之外倒是跟早虫的作息差不多。等他完全洗漱好之后，前一秒还在庭前嘬酒壶的老摔已经不见踪影，按照他的吩咐今天倒是不用下地，不过得去山上拾柴，让史明感到万幸的是这一次并不需要跟老摔作伴，这就不会有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应对夏暑，多饮水来保持人体水分是其一，还必须得戴上斗笠来抵抗外来的酷热，否则在中午日悬当空的时候，中暑是难免的事，等一切准备妥当，史明忽然觉得如果手里拿的不是镰刀而是一柄剑刃的话，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侠客，目标就是一百根柴火，哦不，是一百颗首级。

再看到门前的潇潇背着一个比身躯还大的箩筐，心酸之余还有点忍俊不禁。

“不然你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去，你留在家玩。”

潇潇赶跑围在身边的小鸡仔，摇头道：“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好玩，在山上还可以挖些野菜，有时候还能抓到野鸡。”

“那你少背点柴，多装点野菜，最好能装一筐野鸡回来。”

俩人互相逗乐着走出篱笆门，虽是清早，但朝阳已经开始散发热量，家家户户都是趁着大热之前赶完农活，现在除了闲庭信步的牲畜外看不到几个人影。

东坪村四面环山，山下盘错着溪流小河，沿着河流就能找到上山的路，没走多久，潇潇就用小手指着前方说道：“过了这条桥，那边就是上东坪了。”

史明顺着方向看向桥的另一边，从建筑上看倒是分不出和下东坪的区别，不过相比于忙碌的下东坪，上东坪的几颗大榕树下倒有不少闲暇的老头在下棋。

“屎蛋儿！”

听到有人叫喊，史明看向声音的来源，在相邻的另一条小路上正站着四五个衣着光鲜的孩童，几人无一不是带着讥讽的表情盯着自己。

几人中为首的约莫九岁，长得十分壮实，见史明不理他又看向潇潇问道：“听说你哥脑子变得正常了，怎么还是不会理人啊？”

潇潇瞪了对方一眼也不搭话。

“屎蛋儿快过来叩见爷爷。”

“爷爷们现在赶着去上课，不然你就得挨收拾。”

“改天碰到你你可别跑。”

几个小孩纷纷撂下狠话，然后哄笑着离去。

史明莫名其妙的问道：“他们是谁？”

潇潇厌恶的看着那些背影，冷冷答道：“都是上东坪姓程的那些人，叫得最凶的那个叫程吉鈺，他爷爷是个员外郎。”

“我跟他们很熟吗？”

“他们经常欺负你。”

史明哦了一声，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因为傻子的身份受了不少的委屈，喜欢在傻子头上找优越感的人也算不上好东西，有时间得好好教育一下才行。

往前走了几步，史明又回头问：“他们是要去上学？这边有私塾？”

“有，在上东坪那边。”

史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某些计划开始慢慢在心底里酝酿……

南方的山很多，但山势都不太险峻，特别是史明今天要征服的这一座，相信就算诗圣在这也说不出“一览众山小”这样的豪言，但如果选择不同的参照物，史明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境跟杜甫当年差不多，眼底下错落的房屋就像一颗颗小石子，用不一样的视觉去看待世界总会让人觉得新奇又激动。

“那个有围篱的是二狗子家，旁边有很多树的是大胖家，那……”

潇潇兴奋的指明认出的地方，然后诉说着与那些小伙伴的各种趣事。

史明同样也在眺望，他试图看得更远，却只能看到无尽的山峦，被山体遮掩的是无际的世界和无限遐想。

“潇潇有想去的地方吗？”

潇潇认真想了想后答道：“我想去京师看看，他们说那里什么都有，还有一种让人涂了就变得特别美的东西，潇潇长得不好看。

但阿爹说这个世界太大了，一辈子都走不完，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坏人，让我好好在家里呆着。”

史明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潇潇不丑，以后潇潇会长大，会越来越漂亮。”

“比阿海他姐还漂亮吗？”

“阿海他姐是谁？”

“住我们隔壁的，前两天她出门买菜，哥哥你还一直在偷偷看她。”

史明努力想了好久才想起潇潇描述的是谁，但还是想不起阿海她姐的那张脸，因为那个女人黑得根本看不清脸，那天偷看对方纯粹只是出于好奇，毕竟是来到这真正意义上看到的第一个异性，至于潇潇实在是太小了。

“肯定比她漂亮，以后肯定会有很多登徒子偷看潇潇，潇潇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那哥哥你以后不要偷看阿海她姐了，别人会说你是登徒子。”

那也能看清才行……

史明记不清自己总共说了多少壮志豪言，又被呼呼的山风带去了多少，潇潇这个小丫头也听不懂，见哥哥说得高兴自己也一个劲的傻笑。

到了下山的时候史明却挑着柴火一声不吭，如果真要说的话，只想用余下的力气吼一句：真他娘的沉！

回到家里，日头刚刚偏西。老摔还依然是不见踪影，潇潇则开始清洗刚摘的野菜，而史明又提着镰刀走到门口。

“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桃树，另一棵也是桃树。”

临近夏末，桃树早已过了开花的季节，淡绿的桃叶间已经藏着稀疏的小桃，史明小心翼翼的避开结果的树段砍了一截小枝桠。

用麻绳牵系两头，本来笔直的桃枝被拉成半弧，一个比巴掌大点的小弓就出现了。用短枝替作羽箭搭上麻绳，一抽一放，短枝就被弹飞至十米外。

“勉勉强强。”史明喃喃道。

可惜现在橡胶制品还没出现，否则做个打鸟的弹弓更容易也更好用得多，不过，这次的目标是人。

“哟，屎蛋儿怎么跑这来了，走这么远不怕你爹晚上揍你。”

刚进入上东坪地界的史明就被下棋的老头打趣。

“老摔哪还敢打，前些天差点把屎蛋儿打进阎王那里去了，但听说因祸得福反倒把屎蛋儿的脑子打正常了。”

“还别说，看着还真比以前正常多了，嘴角居然没挂着口水。”

史明凑了上去，抓起棋盘边的李子边吃边问道：“各位老阿公就别拿我寻开心了，麻烦帮小子指个路，小子要去私塾一趟。”

其中一个老头啧啧了两声道：“居然不怕人还会主动说话了，你要去私塾干什么？你脑子又是怎么好的？”

“去探究一下学堂的环境。”

“学堂就在那边……你打算去读书？老摔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对了，你脑子是怎么变好的？”

“小子只是闲来无事去看一看。”

得到了方向，史明冲着老头们挥了挥手就继续前进，不时摩挲着怀里的小弓。

老头看着棋盘边的果核说道：“他好像还没回答我想问的问题，还吃完了我的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