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的暖光洒向大地，经过砖瓦的遮挡，屋檐下的两个人儿可怜得只有一小抹光束的眷顾。

史明看着面前被阳光映照得无比清晰的小脸，心里的诧异很快就胜过好奇。看着像是十五六岁，精巧玲珑的小脸虽然有些黝黑但还是能看出少女应有的稚嫩，而且还有掩饰不住的天真可爱。

但让史明诧异甚至还有些惊恐的原因并不是对方的长相，而是源自于女子身上的味道，一股来自大草原的羊膻味。

西南早上的炙热空气被少女突然的挥掌驱散，而后努着嘴威胁道：“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让你变成个瞎子。”

语气虽狠，但少女的声音仍旧软糯，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并不能让人生出恐惧，史明缓缓把眼前停留的手掌拨开道：“年纪轻轻的脾气就这么凶，看你一眼就要挖人眼珠子，方才你在墙头偷看我们半天我都没生气。”

“你早就发现了？”

“实在不想发现，可惜我眼睛没长屁股上。”

“那你想怎么样？”宁尔琪哲恶狠狠的盯着史明，她虽然不太懂这个男人到底是在表达什么，但从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觉察出了不怀好意。

而史明意识到对方真的已经产生怒意，又出于对少女未知身份的忌惮，急忙敛住笑容正色道：“开玩笑而已，姑娘可别生气，你我本来就没有新仇旧怨，不然就当作从未谋面？从哪来回哪去？”

见史明再次指着墙头，宁尔哲琪先是皱眉表示疑惑，忽然又坏笑道：“原来你是怕他们。”

没来得及因为小算盘被识破而尴尬，史明就迅速捂住少女的嘴巴把她的大喊大叫按停在喉咙里，但还是担心嗡嗡的闷声被人听到，只好把她抱进县衙里的书房。

“我松手，你别叫？”

见宁尔哲琪点头，史明也试探性的松手，手掌刚离开没多远就见她张大了嘴巴，又急忙想按回去，手臂却被啪的一声打下，

史明被这巴掌打得生疼，直吸凉气，没想到这小女孩力气这么大。

“傻子，吓唬你而已。”宁尔哲琪坐上书桌，两个小腿有规律的晃荡。“你是傻子，但那群人为什么这么听你话。”

“我是这里的县官，当然该听我的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识礼记目无尊长。”史明忙着给手臂吹气，鲜红的掌印之下是火辣辣的疼痛。

“你会写字？”

“别乱动桌上的东西。”史明夺过对方手里的毛笔，生怕被这位下手不知轻重的怪力女子弄断，因为安门县识字人没几个，墨宝在这里可是稀罕东西。

把几样脆弱物件移至安全位置后，史明瞥着宁尔哲琪的脑袋鄙夷道：“你头上戴这么多珠瑙不嫌累得慌？”

宁尔哲琪一脸疑惑的摇着脑袋否认：“你不觉得这些发簪都很好看吗？”

少女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史明不好意思点破她附赘悬疣的打扮，只能笑道：“好看，那下回你再多戴些。”

“我倒是想，但已经没地方插进去，我还藏有一个雕花的玉冠。”

史明又顺着对方的话附庸几句，但宁尔哲琪对他的评价却简单得多，只是一句：“你好像阿娘送给我的那匹小红马。”

这明明是一句骂人的话，少女脸上表现的却全是赞誉。

“你怎么不说话了。”宁尔哲琪用脚尖碰了碰史明问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是谁？”

“没兴趣，我倒希望没看到过你，你这一乱跑有可能会害死人。”

“胆小鬼，我又不吃人。”宁尔哲琪跳回地面，狠狠往史明的小腿踢了一脚。

史明眼疾脚快的躲过攻击，摊手说道：“哎？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动手动脚干什么？”

“我不喜欢吵架，只喜欢动手，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打不赢我？”

见宁尔哲琪随手就抄起一个砚台，史明只好认怂道：“好好，你已经赢了，是我的错，我多嘴。”

宁尔哲琪哼了一声放下砚台，眼光又在四处游离，觉得桌上那棵歪七扭八的小树有些好玩就跟提小鸡一样拿到自己跟前。

“姑娘要是喜欢这个盆栽大可带走，只是我还有工作要做，恕不能奉陪。”

请客的意思已经明了，可惜该听的人完全沉浸在数叶子乐趣当中，只是挥了挥手表示“你去忙，我随意”。

史明尴尬的挠头，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姑娘能不能先回隔壁，毕竟时候不早了，万一他们起来看不到你会很着急。”

宁尔哲琪放下盆栽，好奇道：“你很怕那群大胡子？”

“他们比我官大。”

“胆小鬼！”

宁尔哲琪狠狠瞪了一眼史明就走向门口，临门前又转身把手上的盆栽掷了出去，等史明慌乱的接住盆栽时已经看不到她的人影，再追出去发现对方已经攀上了墙头，再到那满是簪子的脑袋也全部沉入不见，史明才终终松了口气。

“我等会再来找你！”

‘咣当’一声，这盆偃柏还是从史明发抖手中滚落到了地上。

“老爷回来了！”门口传来厨嫂胖婶的大喊大叫，这种欣喜的欢呼背后是饥饿在诉苦，再一秒就是程吉钰的埋怨：“今天怎地回来这么晚，一群人就等着你开饭。”

饭桌前祝善文虽然捧着一本书故作淡定，但脖颈上时不时的吞咽也把饥饿表现得一览无遗。祝老头饱读诗书，礼义廉耻也随着文字烙在骨子里，史明也心知肚明的没去破坏他的坚持。

“今天怎么又是鸡蛋。”

“你家以前连鸡屎都没得吃，现在有鸡蛋你还不想下嘴。”程吉钰总爱用自认为幽默的语气说出一些让人不开心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