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重新弄一杯冰水倒进大碗里，重新调了冷酒。

专业部分已经完工了，就算只剩她一人，也无所谓。

因为心安，所以她觉得酒更香醇了。

她喝着喝着，突然笑了起来。

“叶宁小姐，请你不要突然莫名其妙的笑，有点怪异耶！”

“嗯？我刚才在笑吗？”

“是的，你一直嘿嘿嘿地笑……”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啦……”

原彬报以苦笑。

真糗，自己刚刚是得意忘了形啦！

好温暖。

好想再睡一会儿。

窝在被子里的感觉，令人好安心。身边还有一团被褥。叶宁毫不考虑一把搂进怀里。

嗯……这团被褥，竟然也响应她。

它是活的？问号在脑子里盘绕的同时，叶宁觉得脸颊冰冰的。

“啊？”

脸颊湿湿的。

自己哭了？

叶宁一开始感伤。那团被褥竟然把她拥的更紧，并且发出低沉的声音悄悄地问她。

“为什么难过？”

“……因为妹妹走了。”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这么撒娇？

“她为什么要走？”

“因为她结婚了？”

“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现在，她又怀孕了。”

“然后呢？”

“我没有亲人了。”

叶宁决不承认我会说这么丢脸的话。

醉醺醺的，自己到底是在跟谁说这么懦弱的话？

也能闭上了嘴，可是那团被褥仍旧轻柔的催促着她。

“然后呢？”

那团被褥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这么亲切？

“我突然觉得好寂寞，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叶宁的泪再度决堤。

叶宁不相信这个人会是自己……这是梦，这是个恶梦。

那团被子一定是某个祖先。

祖先轻轻拍着她的头，好像在告诉她，抛弃这些迂腐的想法，勇往直前活下去。

叶宁的眼泪不听使唤，倏地爬满了她的脸。

叶宁的身体更因哭泣而不停抽动。

这是激情的她，但是还有另一个冷静的她。冷静的她为激情的她感到脸红，感到愤怒。

呀……被褥移动她的下颚，盖了上来。

“嗯？”

唉？被褥的嘴，封住她的嘴。

为什么？为什么祖先要吻她？

叶宁的心刮起了疑问的风暴，她的身体沉醉在被褥的深吻之中。

疑问未解，吻未结束。

此时，叶宁真的不知道这个未解的疑问，会成为自己日后的灾厄。

可能是因为连日的疲惫，在深吻中的她，意识开始远离，感觉开始迟钝。

睁开眼睛，叶宁发现自己穿着睡衣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昨晚的记忆依稀还留着。

“对了，昨晚我哭了……”

或许是梦，但是叶宁记得我哭过。想到这里，叶宁赶忙以手擦拭脸颊。

滑溜的，毫无哭过的涩痕。

“太好了，那些都是恶梦一场。”

突然间，叶宁想起了原彬

叶宁准备起床，眼角一瞥，顿时吓了一跳。

“早。”

“早。”

原彬盖着被子，躺在她旁边休息，好像很早就醒了。

只是在等着她醒来。

嗯？自己不记得曾经拿过被子给他……

叶宁只记得喝了好多好多的酒……难道她还记得招呼客人？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你醒了？我马上做早餐。”

“我等着。”

“别太期待啊！”

留下这句话后，叶宁赶忙起来梳洗，为客人打点早餐。

忙碌中，昨晚那个恶梦，完全自脑海中消失。

……

随着高铁轻轻摇晃，叶宁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菊色的街道。

十一月下旬风和日暖，满山枫红，景致迷人。

今天，终于如期的交出“那台示波器”，叶宁这会儿正在回家的路上。

当然，示波器已经先一步送到目的地了。为求安心，叶宁和原彬特别亲自上门为客人举行一场简单的说明会。

他们这位客户是位于东山的高工职校。晚秋的东山，一片枫红。

时值观光旺季，到处可见赏枫的旅行团体。

今天早上的办公室格外热闹。

同事们知道叶宁要去东山，纷纷靠过来拍肩搭背。

“如果要买土产，就山核桃。”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我是去工作耶！这趟说明会是三个月钱就订下的。”

“真是的，这么会算计！”

“夏野，你给我闭嘴！”

夏野的热情演出，直让叶宁的血压往上冲。

“你好诈！”

叶宁的鬼吼惊动了在稍远处工作的田边经理。他对她招了招手。

“有什么事吗？”

“叶宁，我要抹茶布丁。这是我女儿的最爱。麻烦你帮我带一盒回来。”

田边经理一面塞钱给叶宁，一面悄悄的央托她。

由于事出突然，叶宁显得有些诧异。

“这个……东山距离这儿才一个多钟头……”

“别忘了要收据。你和原彬可以在那儿好好吃个午饭。”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经理会塞给她钱，买个布丁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

“是的。”

对于经理的好意，叶宁真是充满了感激。

“抹茶布丁？我不会忘记的。”

“拜托你了。”

两个共犯交换了会心的一笑后，各自回到个人的座位。

“叶宁，山核桃……”

夏野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假装没看见，假装没看见，溜之大吉。

就因为这二百五插曲，破坏了原有的好心情。连欣赏着东山高铁外悠闲的景致，都忘不了夏野那张嘴脸。

算了、算了。反正膝盖上都已经放着经理托的抹茶布丁和夏野的一大

山核桃了。

东西就在眼前，难怪她会忘不掉夏野那张嘴脸！

坐在叶宁身边的原彬，一直看着窗外，一副陶醉于深秋东山中的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搭高铁到东山。”

上午，他们来到，兴奋地像个高中生的原彬，笑嘻嘻的对着她透露。

“是吗？……那毕业旅行呢？”

“小学的时候到北海，初中到南海，高中……美国迪士尼。”

“喔……”

高中没有参加毕业旅行？

“真是的。都已经高中了，还去迪士尼乐园，真是丢脸。”

“是啊！”

这小子果然是资产阶级！

其实叶宁这么笃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刚才所拿出的护照是红皮的，而且上面盖满了出入境的戳记。所以她推测他至少当了十年以上的资产阶级份子。

而她……不但没有护照，连在国内的存款都十分有限。

越想越空虚。

没关系。就算一直维持现况，蜜月旅行自己还是可以去夏威夷。

到夏威夷可以说，语言不会有障碍。所以夏威夷一直是叶宁梦寐以求的观光景点。

叶宁的心随着思绪飞到了南国。好险、好险。如果睡在被窝里，情形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下了高铁，需要坐公交。

“哇，都是双人座位。”

“我们的位置在那边。喂，你坐窗边那个位置。”

“你的位置靠窗，我的靠走道。”

“但是……”

“会挡到别人了。快坐下吧！”

“是。”

“你不是说这是你第一次到东山吗？靠窗，可以好好欣赏外面的风景。另外，托田边经理的福，我们中午可以吃大餐。”

这番话，让叶宁觉得很有身为前辈的架势。

“今天早上，你们在咬耳朵就是为了这件事啊？”

“难得嘛！你看我们是到和食餐厅吃怀石料理，还是吃汤豆腐？”

“不要汤豆腐，汤豆腐填不饱我的胃。我希望吃比较有份量的东西。”

原彬人高马大，每餐的确需要摄取大量的能源。真不合乎经济效益。

不过，叶宁也不好苛责他是个大食客。

“是，知道了。”

结果，午餐即如原彬所愿，他们选择了季节套餐。

这份套餐的量相当惊人，但是原彬仍然要求添饭。叶宁顿时两眼瞪得如铜铃。

“这里的米饭，真的是太好吃了。”

“也该有个限度吧！我点的已经是大碗的饭了耶！”

叶宁说话的神情相当保留，听得店中的大叔们都呵呵地笑个不停。

但是，原彬却丝毫未受影响。办完了东山高工的事后，一来到车站附近看到面店，他又要求尝一碗鲱鱼拉面。

“我想吃吃看这家店。”

“你还吃得下？我看从今天起，你改名叫吃倒大王。”

“你好过份喔！”

“过份的是你的胃。”

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充满了火药味，但是叶宁终究还是败给了原彬的食欲。

原彬带着哀怨的眼神对她说：我从来没有吃过鲱鱼拉面嘛！

叶宁就双手投降了。

上回来做宣传时，是自己开车来的。碍于停车位难求，没有进过一象样的店，但是这回因原彬之故……

想到今天整天所发生的事，不觉悲从中来。

……从一大早，叶宁就不断被人摆弄……

包括田边经理、夏野，还有粘人的原彬。俨然她已挤身烂好人的行列。

“……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变成烂好人了？”

“嗯？”

听到叶宁自言言自语，欣赏美景的原彬回过头来。

“啊，没什么、没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大好人。”

啧，原来他都听到了。

“之前，我可不是个好人。”

“是吗？但是大家要的土产，你都买了。而且我想吃什么，你全数奉陪啊！”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到东山嘛，所以只好稍微用点心了。”

之前，就是自己开车过来。所以这次叶宁稍稍做了特别的安排。

“谢谢。这将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看在原彬老实致谢的份上，叶宁也不好再出言相糗了。这个家伙真是懂事乖巧。直到最近叶宁才发现，原彬的秉性和骨气，其实比他的外貌更迷人。

原彬出身不凡、家教良好，从他的语气、服饰、餐桌礼仪、待人处事等，即可一览无遗。叶宁相信原彬一定出身名门望族。如果有人告诉她，他们家有数字管家，她一定不会觉得惊讶。

比起原彬，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啊，对了，这个星期五可以吗？”

“我是说，请你陪我一天。”

原彬高了半个音阶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想尝尝什么样的料理？”

必须先问个清楚。如果太贵，她可先行挡掉，或者只点一个人份。因为这家伙可以轻轻松松铲平两个人份的伙食，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没意见，由你决定。”

“好，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等级一定高于平常。”

“哇，我等着。我要做个吃倒北城名产的大胃王。”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的荷包你是知道的。”

“我打算那天早餐不吃，中餐不吃，饿着肚子等着吃这一餐。”

“……你！”

原彬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原彬到北城出差的期限，就到这个月的月底为止。

叶宁是他的上司，正好藉这次的请客，顺便为他饯行。

当然李珊小姐会是座上之客。因为他们三个人是示波器改造插曲的共犯集团。吃完这顿饭，这个特别团体就宣布解散了。

再过十天，他们就要和原彬珍重再见。此后，他们就只能相信原彬是个口风很紧的人了。

星期五痛饮一番，其实是别有目的。

一踏进办公室，眼睛犀利的高井看到了礼盒，马上靠过来。

“辛苦了。前辈，我帮你拿包包。”

“啊，谢谢。”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盛情难却，叶宁只好把公文包连同山核桃的礼盒一块交给高井。

高井当然也看到了鲜艳的抹茶布丁。

“不行，这可是田边经理花钱买的。田边经理，示波器平安送达了。

你要的东西，我也买回来了。”

接着叶宁把布丁、收据和花剩的零钱双手奉上。

“回来啦！谢谢，这是我女儿的最爱……这个我会处理的。”

公司禁止员工之间彼此交际。所以田边经理势必以宴请客户的名义，

以交际费用报销这笔开支。

谢谢经理！

叶宁轻轻点了个头。

“喂，原彬，你回来了啊！”

“啊，分店长。”

真是难得，分店长竟然从他个人的办公室走出来。

“是的，刚回来。”

“辛苦了，我们到会客室聊聊吧！”

“是！”

原彬随着分店长走进了会客室。

他们几个营业技术工程师面面相觑，颇觉无趣。

“他一定想透过原彬，为自己争取点分数。因为原彬马上就要回京城了。”

他们都赞同田边经理的推论。因为分店长派到北城来，已经整整三年了。可是不论在北城待多久，他的心都遥向京城总公司，希望有一天能够如愿调到京城去。

“随便他去吧！我们吃吧！”

高井已经迫不及待拆核桃包装了。影印回来的李珊小姐看到这

一幕，马上机伶地表示：“叶宁，辛苦了。我去为大家泡茶。”

然后以小跑步的方式，跑向茶水间。

“麻烦你了……啊，高井，把夏野的份留下来。他最难缠了，吃不到会跟我翻脸的。”

“是。”

对一只嘴里塞满东西的猴子谈节制，应该是白说。可是一想到要听一个人妖抱怨，叶宁还是忍不住要提醒那只猴子。

最近夏野这家伙变得阴阳怪气嗲嗲的像个人妖。

叶宁叹了口气，盘算星期五一到，她的荷包又要大失血了。

“庆祝各种麻烦雨过天晴，干杯！”

“干杯！”

一切一切……都这么乏味，真是丢脸。

结果两个大男人，在一间很正点、很传统的餐厅相互干杯。中料理或许比法国料理美味可口，只是……

太单调了。

不过原彬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仍然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干杯。

难道原彬一点都不觉得太冷清了吗？一张红色可供六人用餐的圆桌子，只坐了他们两个。

这餐饭除了原彬是主客外，叶宁当然也邀请了李珊小姐。李珊小姐受邀的当时相当高兴。可是昨天却突然以“家中有急事”，推掉了这次聚会。为了聊表歉意，她还给叶宁这家店的啤酒优待券。对于她的补偿她真的很感激，可是……

就因为啤酒优待券之故，他们被奉为上宾，登上了六人大桌。

一盘盘的佳肴陆续送上了圆桌。本来六人份的餐桌，至少都应该点四人份的料理。

拼盘、燕窝汤、蒸蛋、烩鱼翅……每一道都是三人份，满满的一大盘。因为优待券之故，美食特惠。

为他们服务的跑堂小姐，身穿高叉旗袍，相当养眼。总算这餐饭局还有可看之处了。

嘻嘻……

“对不起！”

“嘿？”

听到原彬一声对不起，叶宁突然愣住了。

“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就只有我们两个享受这一顿饭。”

“不要这么说。最后一个星期，一定会特别忙碌，根本无法好好地吃

顿饭，痛快的喝。”

“是的。下下个星期，我就要回京城了。没什么踏实感。”

“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北城的步调了。”

这两个月的相处，叶宁和原彬可以说是祸福与共。

或许今天是她和原彬在北城痛饮的最后一次了。

想到这点，内心不免有些怅然。因为原彬是叶宁唯一的酒友。冲着这一点，今天晚上一定好好地陪原彬喝个痛快。

“烩鱼翅味道真好。”

“这个蒸蛋也是入口即化。”

“拼盘中的银耳，吃起来嘎吱嘎吱的响，又脆又鲜。”

“原彬，我们喝青岛啤酒吧！”

“好啊！”

除了啤酒，顺便又追加了面。

“请再给我们一盘海鲜什锦炒面。”

面对满满一桌美食，叶宁和原彬的手跟口简直不曾停过。

最后，圆桌上当然就只剩下盘底朝天的盘子。如果不点面、饭，她的荷包铁定被榨干。

结果，吃了汤面、炒饭之后，一餐饭局终告结束。

临走时，连厨房的大师傅都过来跟他们致意。因为他们吃的量实在让他们太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