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臻平复了一下情绪,将手搀扶着桌子,勉强的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李聪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不能陪你们了,家里有事,我得先走了。”
说完,刘臻转身准备离开,刚迈一步便是一个趔趄,还好李聪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刘臻,关切的问到:“兄弟,没事吧?家里出什么大事了,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有兄弟们呢!”
一旁的张澍似乎也看出了哪里不对,附和道:“是啊,刘臻,大家都是老同学,有事尽管开口,我张澍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谢谢你们的关心,需要你们帮忙时我会开口的,到时可不能拒绝啊!”刘臻拍了一下李聪的肩膀,接着说道:“扶我去一下酒店门口吧,我使不上劲。”
李聪搀扶着刘臻来到了酒店门口,外面依然下着倾盆大雨,雨水落到地面溅起一片片水雾。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雾气弥漫着整个城市,让人看不清远方的路。
“帮我拦一辆出租车吧,我要回一趟老家。”刘臻对李聪说道。
“好,你坐一下,我去帮你叫车。”说完,李聪扶着刘臻坐到了一个台阶上,然后冒雨跑到了路边拦车。
刘臻看着李聪略显肥胖的身躯站在雨中等车,极为感动,上学时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那时的时光是多么的美好啊,一首好听的歌曲,一部好看的电影,喜欢的人的一句赞美,都可以让人高兴好久。那时不用操心柴米油盐,不用担心工作进度,也没有那些尔虞我诈。
不久,李聪跑了过来,此时他已是全身都湿透了,他将额头的头发用手往后捋了捋,说道:“兄弟,车给你叫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一趟吧,你这个样子,我不太放心啊。”
“没事,你赶紧去我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这次回老家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我把我家钥匙给你,你就当自己家,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说罢,刘臻将钥匙递给了李聪。
李聪接过钥匙,说道:“我还是陪你一起回去吧。”
刘臻拍了拍李聪拿钥匙的手,说道:“真不用,你放心。”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然后刘臻转身朝路边的出租车走去。
刘臻走的是极慢的,以至于上车时他的头发都被淋湿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流到嘴里,涩涩的,好似掺杂着泪水的味道,但他始终没有落泪。
刘臻回头望了一眼物华酒店,李聪依然站在门口,刘臻的心里应该在期待另一个人的出现吧,哪怕只是一眼,相视无言也好,可是他没有等到。
“师傅,去古城县人民医院。”
“出市区了啊,小伙子,那有点远啊,你是打表去,还是怎么着?”
“你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着吧,我有急事,您尽量快点就行!”
“小伙子,这样吧,一口价百。”
“我给你一千,快点就行。”
“好嘞,这就出发!”出租车司机高兴地说道。
出租车朝古城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自从高中以后,刘臻跟父亲见面的机会就少了。那时刘臻寄宿在学校,一个月仅仅就放一次假而已,每次假也就只有少的可怜的两天。而刘臻的父亲则在县城的一家化工厂工作,为了工作的方便,刘臻的父亲也住宿在厂里,厂里每个月也就四天假。要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假期没有对上,有时候几个月才能见一次。但是刘臻的父亲偶尔会去学校看看刘臻,给刘臻买几件衣服,买双鞋之类的。
上大学后父子二人见得就更少了,刘臻是在漠北的邻市上的大学,大学倒是不错,是95大学。大学那会刘臻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寒暑假都会选择去做兼职,这样一来刘臻的假期就很少了,刘臻的父亲也不太可能经常跑去邻市看望刘臻,故而刘臻和父亲相处的机会也就少了。
工作后基本上就只有过年回老家时才能相处一段时间了,这些年他们的父子感情也生分了许多。
刘臻的心里对他的父亲是有愧的。其一是,这些年他都没有好好的关心过一下他的父亲,甚至都没有跟自己的父亲好好的谈过一次心。其二,刘臻的父亲也曾抱怨过刘臻这个年纪了还不结婚,也不认真找个对象。那时刘臻很不以为然,甚至会顶撞自己的父亲。时至今日刘臻的父亲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儿媳妇,更别说孙子了。刘臻从心底觉得,自己是不孝的。
“师傅,我想抽根烟,您不介意吧?”刘臻试探着问到。
“你抽吧,我也是抽烟的人,不介意的。”
于是刘臻又将车窗摇下了四分之一,然后点燃了一根香烟。他需要这根烟,帮他思考一些问题,刘臻心想:烟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
刘臻正在犹豫,这件事要怎么跟他的母亲说。
刘臻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是诈骗。其一,诈骗犯不会愚蠢到用一个他老家的医院来骗刘臻,刘臻稍微问几个问题就很容易被识破。其二,刘臻的公司曾开发过一个公安系统的办公软件,他知道公安系统的警号规律,诈骗犯不太可能一口气说完符合古城县编号规律的警号和派出所名称。其三,刘臻的父亲不会一直不接他的电话,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即便是有事也不会这么巧合,刚好就在今天有事。综合上面这些信息,刘臻判断,他的父亲已经在古城县人民医院去世的消息属实了。
只是他应该怎么跟自己的老母亲来说这件事呢?他怎么开得了口啊。年近花甲,自己相依为命的伴侣突然离世,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啊。
刘臻把刚抽完的烟头在他拿出的卫生纸上按灭,然后包了起来,接着又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根香烟点燃,他此刻应该很需要香烟吧,不管他以前抽不抽烟,此刻他一定是爱烟的。
点燃的香烟刚抽了几口,刘臻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正是刘臻的母亲。也不知怎的,刘臻鼻头一酸,泪水似决堤的洪水,涌了出来,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终于爆发了出来。
刘臻接通了母亲的电话,还没等刘臻开口,电话那头就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刚才一个自称是你父亲同事的人来电话说你父亲去世了,叫我赶快去人民医院,还问我最近家里有没有遭贼,我以为是诈骗电话,就挂了。后来我一想不太对劲,就给你父亲打电话,然后就一直没人接,我打那个自称是你父亲同事的人的号码也一直无人接听,我心里有些担心,要不你打你父亲的电话试试。”
刘臻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道:“我刚才接到医院的电话了,父亲可能真的出事了,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您别担心,我先去核实情况。您把伯父、叔叔、弟弟他们都叫回家来等我的消息,让他们一定要在明早前赶回家。您把刚才打您电话的那个号码发给我一下。”说到这里电话那头传来了哭泣声,刘臻大喊了几声:“妈......妈......妈!”电话那头没人理会。
刘臻终于还是直说了,他不知道这事应该用什么方法来瞒着自己的母亲,也想不到该用什么委婉的言语来跟自己的母亲沟通,他只能直说了。
刘臻思考了一下,拨通了自己姨妈电话,急切的说道:“姨妈,你赶快去我家看看我妈,我家里出事了,我现在在回古城县的路上,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快去!”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恐慌的声音:“好!好!我现在就去,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听罢刘臻挂断了电话。
刚抽了没几口的香烟刚好烧到自己的手指,一阵生疼,他狠一跺脚破口骂道:“去你妈的!”然后猛地摇下了车窗,将烟头狠狠地扔向了窗外。
出租车司机通过后视镜偷偷地瞄了刘臻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到:“小伙子,家里出事了?”
刘臻只是默默地将车窗摇了上来,没有说话。
这时刘臻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固定电话的陌生号码,刘臻接通了电话,今天的所有电话刘臻都不敢怠慢了。
刘臻小心翼翼的问到:“你好!请问你找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沉而诡异的声音:“我找的就是你,刘臻!”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现在要去哪里,但是你最好先来见我,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刘臻有些疑惑,问到:“我要去哪?”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不要问我是谁,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
“好!可以!我听你的,那我们在哪见面?时间?”
“按你现在的速度,你应该在四点前能到古城,我四点半在古城河大桥下等你,记住一个人来!”
说罢,那边挂断了电话。
刘臻惊讶于对方竞对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甚至连到达古城县的时间都能推算的如此准确,不禁后背一阵发麻。
这古城县是漠北市的市管县,从漠北市区出发到古城县县城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那人竟能将时间精确到具体的时间点,看来那人很不简单,刘臻心想。
刘臻将手机放进了口袋,朝出租车司机问到:“师傅,你觉得我们到古城县县城大约需要多久啊?”
“那就不晓得了哦!我也是第一次从市区跑古城县,时间不好说,你看我都要开导航的啊!不过导航说一个半小时左右!呵呵!”说完他指了指手机的地图导航。
刘臻瞄了一眼他指的地方,确实开着地图导航。
“那你怎么知道收多少钱合适呢?”刘臻问到。
“那肯定是有我们公司的其他师傅跑过啊,我多少听说过,你放心这个价格不贵的!呵呵。”
“嗯,不贵!不贵!”刘臻说道。
“你觉得刚才帮我拦车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刘臻接着问到。
“那小伙子不错啊,看起来挺憨厚的,大雨天肯冒雨帮你打车,够朋友了!”
“其实我不认识他,今天喝喜酒才认识的,他是新郎的朋友,我们聊得挺投缘,他见我喝得不少,就帮我打车了。”
“那这个朋友值得交啊,小伙子。”
“是啊!是啊!”
说完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
不久,刘臻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又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你好,请问你找谁?”刘臻说道。
“你是刘臻吧?”
“我是,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古城县永信街道派出所的所长,我姓吴,刚才我们有同事通知你来医院了,请问你现在到哪啦?”
“吴所长你好,我现在正在回古城的路上。”
“好,请一定不要耽搁,到古城了直接去医院,我在医院等你。”
“好的,好的。”刘臻挂断了电话。
此时刘臻的母亲给刘臻发过来一个电话号码,看到电话刘臻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至少他知道,他母亲现在的情绪稳定些了。
刘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那个电话,刘臻原本以为,会是无人接听或者关机的状态,毕竟这个号码一直拒接刘臻母亲的电话。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还没等刘臻开口,那边就说到:“赶快去医院!赶快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刘臻,直接挂断了电话。刘臻再打过去,便是无人接听了。
车,依然在朝古城县疾驰,离古城县越来越近。刘臻是该直接去医院,还是先去赴那神秘人之约呢?
刘臻望着车窗外漫山升腾的白雾,好似那遮住晴天的白云,他知道,父亲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至少他要知道真相没那么简单。他暗下决心,不管多难,即便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也会义无反顾,追查到底,直至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