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妹儿，宋维桢为什么关机你心里没有数吗？”

虞渊戴上耳机，没有停下手下的工作。耳机里那道女声愈发高亢起来：“我不管！不见到阿桢我就不走！还有十分钟我就到你们学校门口了，你看着办吧！”

真是没有办法。

虞渊无奈，只好给宋维桢发信息。他刚划开手机屏幕，一条信息就弹了出来。

我不是李白】：“我在宿舍，帮我点份外卖。”

是宋维桢用室友的手机发给他的消息。

虞渊望了一眼手表，前脚还在图书馆和孙新打太极，后脚就奔回了宿舍。高中体能测试有这样的速度还会补考几次？

是虞渊不是芋圆】：“大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宋维桢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叹了口气。

我不是李白】：“我只想要一份外卖。”

“孽缘，真是孽缘啊。”

说着他点开“我饿了”app，浏览起来：“吃快餐西餐还是麻辣香锅？”

宋维桢跟栗可是，他和宋维桢也是。

这边，宋维桢在宿舍翻开笔记本，在纸上写下“汉阳诸姬”四个字。

文献里最早关于“汉阳诸姬”的记载是《左传。

僖公二十年也就是公元前632年，晋楚城濮之战时，晋国大夫栾枝云：“汉阳诸姬，楚实尽之。”

山南水北曰阳，汉阳指的便是汉水以北。汉代杜预注：“水北曰阳。姬姓之国在汉北者，楚尽灭之。”可他对于这些姬姓国家有哪些又有多少，语焉不详。先秦时的文献对此再无细说。

宋维桢在“汉阳诸姬”旁边写下“左右楚王”四个字，他拿笔在中间划了个“？”。

“汉阳诸姬”与“左右楚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坐着只靠冥想是想不出来的，他打开电脑，从图书馆官网进入知网，输入主题词“汉阳诸姬”。

只有四篇，有些少啊。

宋维桢不多想，先将四篇都下载下来。

这时，对面床的李白撩开床帘，对他喊道：“宋哥，电话！”

他起身接过手机，是虞渊。

“阿桢，对不住了，外卖你自己来取吧。我们就在你楼下。”

宋维桢：“突然觉得血压有点高，我可以去床上躺着吗？”

“不可以！”

他听见旁边一道熟悉的女声：“你不下来我就上去，阿桢，你逃不掉的！”

宋维桢认输的收起笔记本和电脑，床上的李白见他戴上棒球帽，摘下游戏耳机问道：“宋哥，出去啊，晚上要给你留门不？”

正在开门的宋维桢头也不回道：“要是我今晚没回来，明天记得帮我整理一下遗物。”

他一走出电梯，就看见花衬衣虞渊旁边高挑的女生，海藻般的栗色长卷发，衬的她肤白如雪，一身火红的连衣裙热烈如夏阳。

还有脸上依旧甜美的笑容。

“阿桢！”

恍如十年前的盛夏，从虞渊的身后蹦出来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老大，我妈的姐妹带了个小女孩来，非要我陪她玩。我来找你，她非要跟过来。你说我们一群男孩去······去玩，她个小女孩凑什么热闹。”虞渊叉着手，故作老成。倒是宋维桢看了她一眼：“那就跟着吧。”

小女孩立马兴奋的叫道：“老大！你是老大啊！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跟着你啦？你们要去干嘛呀？”

虞渊牵着她跟在宋维桢后面，扭头瞪她：“哪儿那么多问题？”

“哥哥，你捏疼我了，你的手都是汗，我不要牵着你！”小女孩瘪起嘴，虞渊像只炸毛的猫：“哪儿、哪儿那么多要求，爱牵不牵。老子，老子还有正事呢！”

“什么是正事？你们要干嘛啊？”她还真就挣开了虞渊的手。

宋维桢回过头，勾起唇角，将食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嘘——这是秘密。”

“来——”宋维桢伸出手道，小女孩看见对面走来几个凶凶的同岁男孩。

宋维桢牵着她转身冲进打架的队伍里。

于是，十岁的栗可听见空气啪啪作响，像炸开了一朵朵小烟花。

像她和姐姐躲在家看《神雕侠侣，看到蒙面大侠杨过在郭襄生辰时为她送上的烟花。

“女孩的心思你不能乱猜。”

许多年后，听到栗可如此描述她的初恋，虞渊感慨道，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去告状？”

栗可回答：“小姨让我监督你们的，小孩子不可以撒谎。”

此后的每年寒暑假，宋维桢身后都会有这样一个“跟屁虫”。

直到一年前，栗可去英国读大学，宋维桢才算松了一口气。

“阿桢，待会儿你想吃什么，西餐炒菜还是火锅？我们去吃火锅吧，好久没吃火锅了，我在英国可馋死了！”栗可自然的挽起宋维桢的手臂，虞渊提着他的小挎包自觉的走在后头。

“你决定，我随便。”宋维桢想将手臂抽出来，被栗可狠狠拽了回去。

虞渊在后面插道：“既然你这么馋，那我们就去吃火锅。”

栗可瞪他，转身笑眯眯地同宋维桢讲起自己在英国这一年的生活，宋维桢神情淡漠，只时不时嗯两声。虞渊一边点开“众人点评”一边腹诽：“十年了，他妹还是这么锲而不舍的想要打动个木头。”

这是家网红火锅店，一到饭点，门口就排起长队。

“还好我手快，前面只有五桌，很快就会到我们的嘿嘿。”虞渊笑眯眯的晃着手机。栗可惊叹：“五桌啊！那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见她走远，虞渊这才收起笑脸问宋维桢：“孙新有说什么吗？”

“自然守口如瓶。”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宋维桢推了推眼镜：“先研究一下竹简上的文字。”

“对了，”虞渊划开手机屏幕，调出一张图：“这是我查到的，关于阳明文化传播公司的资料。他们公司官网简直是上个世纪做的，毛信息都没有，页面也丑，只有个联系电话有点用。”

“还有，他们公司的法人代表有些眼熟哦。”

虞渊将屏幕举到宋维桢面前，看到法人代表的名字，宋维桢不禁皱起眉：“年维？”

年维是年教授的侄子，名下有家在成平市数一数二的拍卖公司。

“怪不得他说是年教授推荐的。”宋维桢道，“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闻言，虞渊忽然笑起来：“听这名字你就该猜出来啊，这年头看风水字算命都得取个高大上的名字，什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啊······”

宋维桢不置可否：“那文物鉴定呢？”虞渊低头翻了翻：“也有，但不是主营业务。年维自己的那家拍卖公司不是主营文物鉴定之类的么，我们家老头子还从他那儿拍过几件东西。他们公司叫什么来着？”

“岁余。”宋维桢见门口有了空位，便坐了过去。

“哦对。”虞渊也跑过去坐下，“真是奇怪的名字，你说他这两个公司取名风格真是截然不同。不查我还真没法讲这两个联系起来，还有那个孙新，我弄到他的······”

“孙新是谁？”

虞渊立马抬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栗可正站在他俩旁边。宋维桢起身为她让座，栗可立刻扭捏起来：“阿桢你坐，我不累，多站站可以瘦腿。”

“得了吧，您这腿细的跟麻杆似的，还瘦！”虞渊撇撇嘴，栗可斜他一眼。宋维桢站到虞渊旁边，没有坐下来。她知道宋维桢的固执，于是甜甜地开口：“多谢阿桢，还是我们阿桢好！”

“我的妈呀，你有没有听到？”

虞渊一行人没注意到，从店里走出两个人。正是吃完饭的程林和卫欣欣，程林正完整目睹栗可对宋维桢撒娇全过程，她戳戳卫欣欣的胳膊：“瞧，你的情敌！”

卫欣欣的脸立马涨得通红：“什么情敌，不要乱说······”

“我看她长得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错，欣欣，你得努力了！”卫欣欣心虚的瞥了一眼站着的宋维桢，见他有转头的趋势，立刻拉住程林迅速跑进旁边的电梯。

“怎么了？”

虞渊见宋维桢望着合上的电梯门，疑惑的问道。“没什么。”宋维桢收回目光，他总感觉刚才有人在盯着他。

“到我们了，走吧！”栗可站起来，拿过虞渊手里的小挎包，挽住宋维桢就往店里走。虞渊收回目光，连忙跟上。

奇怪，虞渊想，总觉得刚才人群里有人在盯着他。

那眼光，令他有些不舒服。

一落座，栗可就喊道：“先来一打啤酒！”

“我靠，板栗你不是吧，发什么疯！”虞渊扯过菜单惊道。栗可不满道：“我刚回国，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嘛？”

“我不管，今天不醉不归！”

宋维桢不发言，一旁的虞渊急了：“你一女孩子在外面少喝点，还不醉不归，我妈要知道非把我腿打断！”

栗可撒起泼来，不是虞渊一人能招架的。

很快桌上就空了三瓶，栗可一人喝的。虞渊和宋维桢也只喝完两瓶。

栗可正准备开第四瓶，虞渊连一把夺过来：“不行！不能再喝了！”

“喂！”他捅旁边宋维桢的胳膊：“你也劝劝啊！”

火锅店花花绿绿的灯光下，宋维桢看见栗可白皙的脸上已经浮现醉酒的红晕。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按住栗可开瓶的手，栗可抬眼笑道：“阿桢，你还没有祝我归国快乐呢······”

“都这么熟了，啥快乐不快乐的。”眼疾手快，虞渊又夺下她手里的啤酒瓶。见她的眼睛有些泛红，虞渊立刻慌了：“快乐快乐！我们都快乐，快，阿桢，举起你的酒杯！”说着拿起自己的酒碰了栗可手里的。

另一杯也凑过来，碰了碰她的。

“归国快乐！”宋维桢道。

听到这句话，栗可忽然哭起来，眼泪决堤般往外涌。

旁边的客人瞬时都望过来，虞渊连劝道：“姑奶奶啊，每次都这样您累不累啊。咱不哭啊，不就不醉不归嘛，我们都陪你！”

最后，还是宋维桢背着栗可回酒店。

“你不背谁背，你这个蓝颜祸水！”虞渊提着她的小挎包愤愤道。

宋维桢摇头，将栗可背起来。

“我说，你不喜欢就拒绝呗，老是这样他也不是个事儿啊。”虞渊在后头，脚步逐渐有些晃。宋维桢低头没说话，只是将栗可又往上背了些。

怎么没拒绝，他每年都会拒绝两次。

只是······

“谁？！”

忽然，他听见后面的虞渊喊了一声。

“怎么——”宋维桢背着栗可只能转过半个身子。

虞渊盯着身后的巷子：“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