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听完这话,当即脸色就变了。和他同屋的那个人正牵着狗往里走,顿时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宋维桢。
乖乖,竟然敢顶撞队长,看不出来啊,这孩子平时老实巴交的。
宋元倒没太大反应,他去里屋取出牙刷和漱口杯,准备蹲在院里台阶上刷牙:“既然没事儿就留下来继续干呗,狗虽然记仇,你好吃好喝哄哄它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他发了话,队长也不好坚持辞退,也是迅速改口道:“行吧,反正也缺人,老手总比新手好!”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着牙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去厨房放盆。
宋维桢朝蹲着的宋元笑了笑,内心却在翻涌。
他见过父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他刚工作不久照的,无论是发型还是身型都与眼前人极为相似。
况且他们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身份。
这个人真的是他父亲吗?
他捏紧拳头,想要克制住自己。刷牙的宋元看他一直盯着自己,连连摆手,意思是不用谢他。
“小五?你站在门口干嘛,进去啊!”
身后陡然传来说话声,宋维桢吓得立刻扭过头。
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穿着一身花棉绸,因长期劳作,皮肤黝黑,头发也见斑白。她挎着菜篮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宋维桢不认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小王你也是,牵着佳佳站在院子里干嘛。一大早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没睡醒?”那妇人是对着和宋维桢同屋人说的,也让宋维桢知道了他的名姓。
小王连拉过狼狗佳佳,想起要给它喂食:“嘿嘿,郭婶说啥呢,这不正准备给它喂食,谁知睡一觉起来这狗就不认识小余了!”
郭婶走到宋维桢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宋维桢有些不好意思,将脸不自然的撇过去:“郭婶······”他看见蹲着刷牙的宋元在笑。
“我瞅着也没变化啊······你打佳佳了?”
宋维桢连否定道:“没、没有的。”
“奇怪,这狗之前不是很亲你吗?”她嘀咕道,走到佳佳旁边喊了它一下:“佳佳?”狼狗佳佳朝她摇了摇尾巴。小王把佳佳的食盆端出来,里面是昨天的剩菜剩饭。佳佳见了,兴奋地跳起来快要扑倒喂食的小王。
“不要羡慕,你哄哄它也能这样的。”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宋维桢身边的宋元,他刷完牙接了盆水预备去外面洗脸。宋维桢顿时想起来,他还没有刷牙洗脸的说,便也去了厨房。队长端着一盆馒头正从里面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宋维桢想着,自己要留在这里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他朝队长微笑,主动让出位置。队长端着馒头也不好多说话,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见他端了早饭出来,小王赶紧从屋里搬出一张小木桌,这个时候堂屋里陆陆续续走出几个拿着漱口杯的年轻人,看见放在木桌上的馒头,有人吸了吸鼻子道:“这乡下的馒头真香!”后面的人哈哈笑起来,院子里立时热闹了一些。
每个人都搬出小凳子围着桌子坐下来,见宋维桢要出门,有个高个子年轻人喊住他:“小五,吃饭了,出去干嘛?”
宋维桢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刷牙。”
“先吃饭,吃完再刷,要不待会儿馒头就凉了。”旁边的众人也纷纷道:“馒头还是热的好吃,还有这锅巴粥,香的很!”
坐下来的宋元也招手道:“来,趁热吃,吃完再刷牙也不晚。”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凳子。
宋维桢便顺势坐了下来,宋元递给他一个馒头,小王正好从他们屋里出来,顺便把他的碗也带了出来。宋维桢接过馒头,又接过小王递来的碗,给自己盛了碗粥。
不说,他还真是饿了。
“诶?陈老师呢?”有人问道。
还是队长回答的他:“领队一早就出去锻炼了,说给他留点饭就成。”
“行吧,那我们先吃。”
倒是小王忽然想起什么,又起身朝屋里走:“忘了把收音机拿出来了!”
“收音机?”宋维桢奇怪,吃饭的时候拿收音机干嘛。宋元替他解惑:“每天早饭听一听早间新闻是我们考古队的传统,虽然在村里,但也不能与社会脱节啊。”
收音机很快被拿出来放在一旁,小王熟练的调频,将声音调到最大。
“今天是1995年9月23日早上六时整,欢迎收听早间新闻。昨日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在日内瓦通过了《巴塞尔公约的修正案。已有100多个国家签署了这项公约,中国曾于1990年3月22日在该公约上签字。”
“危险废料指国际上普遍认为具有爆炸性、易燃性、腐蚀性、化学反应性、急性毒性、慢性毒性、生态毒性和传染性等特性中一种或几种特性的生产性垃圾和生活性垃圾······这些垃圾给环境和人类健康带来危害······”
宋维桢手里的筷子差点握不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收音机。
刚才他没有听错吧,今天是几几年来着——
他、他穿越到1995年了?
“这个公约好啊,还记得切尔诺贝利吗?”宋元夹了一筷子榨菜,旁边有人立马点头:“当然记得,说是事故不如说是灾难。核废料之类的,对人类伤害太大······”
这是宋维桢吃的最快的一顿饭,听完新闻后,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匆匆吃完就拿着杯子出门漱口去了。
他需要冷静冷静。
“小五是个爱干净的孩子啊!”方才招呼他的高个子道,旁边比较壮的年轻人接道:“爱干净是好事,哪儿像你袜子攒一桶才洗!”
其他人立马打断他:“诶诶诶,吃饭呐!”
宋元忽然笑道:“你们还记得那次查寝吗,徐哥的床底被辅导员拿衣架捞了个彻底。”比较壮的年轻人立刻附和道:“哈哈哈你一提我就记得那个画面,辅导员拿着衣架上面挑着徐哥的臭袜子,那表情简直了!是吧徐哥?”他抬胳膊戳了旁边的高个子一下,高个子正喝粥,闻言嚷道:“你徐哥我高大威武的形象不记得,记这些倒记的清楚。有这记性还会挂科吗?是不是啊孙萍萍?”
他喊“孙萍萍”三个字的时候,使坏的扬起尾音。在座的人都知道,孙萍萍非常不喜欢他这个名字,显得太女气,不符合他壮汉的形象。每个见到孙萍萍的人都很难讲这个名字与他本人对应起来。于是,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宋维桢靠在门前的歪脖子树上刷着牙,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他静静听着院子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笑声。
里面还夹杂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假若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他以另一种身份见到了不可能见到的人。
这是1995年9月23日的清晨。
和煦的晨光照进不知名的林间小院,宋维桢靠在树上蓦地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