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丽丝塔皱了皱精致的琼鼻,在床上翻了个身。油灯的光在变弱,她拿起小钳子拨亮灯芯。
除了不能出去,她过得比囚犯好得多。这里安排三餐,有柔软的床,那个坏蛋甚至给她弄来本书。
《福罗斯塔列王纪,她在王立图书馆里翻过几十遍,但总比没有强。
炉子里的火熊熊燃烧,时值橡实之月,米尔天气渐渐转凉。在群山另一头的艾茵正在庆祝即将到来的丰收节。往年这个时候,草精灵的使节团已经出发,带着大量的水果和蜂蜜。
“唔......”她把那本大部头往地上一扔,头埋在枕头里,“还是无聊。”
这里没有女仆站在床边絮絮叨叨,什么公主的行为该当如百合花静雅啊,什么即使独处也要恪守沉着的信条啊。像她现在的举动是不被允许的,把书扔在地上更是丑恶不堪的行径。
“那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出神地思考,“说了那么可怕的话,然后就只叫我烤松饼。”
她从没想过制作甜点会这么枯燥,两天来她机械地揉面团,加料,烤制。结果就是现在她见着烤炉就恶心。
“不过,父亲他,真的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少女突然抱紧枕头,两天前那幕场景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各位好汉有所不知,那狗贼格里曼,实在和我有生死大仇啊!”
“大叔,你有所不知。那年,我们一家还整整齐齐,就是那格里曼,好色荒淫,说是要选纯洁美丽的少女入宫祭祀神灵。我姐姐,天生美貌,芳名远播,被叛王手下狗官相中,掳了去啊。”
“我父亲,是个正派的学者。他老人家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天晚上就.....就精神失常,把我母亲杀死了。”
她怎么也忘不了他红着眼眶,撕心裂肺发出的那一声声控诉。少女明亮的大眼暗了暗。那满溢而出的悲伤让克丽丝塔的心颤抖不已。
“父王,你真的做过这种事吗?”少女喃喃自语,她下定决心,下次再见到那个坏蛋,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突然,她听到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韩山推门进来,一脸疲惫。
“你回来了!”克丽丝塔翻身坐起,羞怯地看着他。
韩山没有理她,“对,这两个人放到那边,轻点,然后这家伙就放地上好了。”
“韩山,你报私仇!”气急败坏的声音,但是很熟悉。
克丽丝塔心头大震,她想起来了,这声音属于一名狂猎】成员,他身上的气味就像阴冷的蛇。
小公主小心翼翼把头探出去看,只见一个浑身染血满身绷带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达安!韩山,你把他弄死了?”克丽丝塔喜上眉梢。
韩山掌不住笑了,他朝达安挑挑眉,“你看,人们对你的评价是一致的。”
达安冷哼一声,闭上眼睛。
西德尼把罗纳德和唐放在另一张床上,“那么,回见了,契约者。”
“再见,辛苦,以后常来。”韩山没精打采,实在是双脚太疼。
罗纳德很恭敬:“辛苦您。”
西德尼颔首,转头就看见克丽丝塔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你好,小姑娘。”西德尼严肃地说,蓬的一下化为白光散去。
克丽丝塔好险没尖叫出来。
韩山躺在另一张床上,就此了无声息。克丽丝塔呆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反应,偷偷摸摸就想往外走。
韩山忘关门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下来。”
就在克丽丝塔就要成功时,罗纳德出声叫住了她。
克丽丝塔没有想到还有人清醒着,惊的小跳了一步。待看到那只是个伤员,她才稍微放松。
“我要去找我的父亲,先生?”她尽量彬彬有礼。
罗纳德嗤笑一声:“你父亲?他被阿瑟拖住,离你至少三座城市,你去找他?”
少女后退一步:“那我也不能永远被人囚禁,我要走了。”她认真地说,转身就要往外跑。
罗纳德慢慢伸出手,艰难对准克丽丝塔的后背。只见克里斯塔身体突然转向,咣一声撞在门框上。
“呜咿!”克丽丝塔蹲下去捂住头,发出小动物一样的悲鸣。
“怎么回事啊?”她小声抽泣,“这里明明是门。”
“我折射了光线,让你的视觉发生偏移。”罗纳德面色发白,显然施展术式对他负荷极大,“我受伤了,但是想让你出不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克丽丝塔颤巍巍站起来,小脸发白。她呼出一口气,竟然走向火炉,拽出了一把火钳。
“嘿嘿嘿。”一直冷眼旁观的达安嘲讽地笑了,“文迪家的女流之辈也用杀人解决问题?”
克丽丝塔一语不发,她走到重伤的罗纳德身前,用火钳护住身体。小公主迟疑一下,问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问题。
“我的父亲,他真的做过很多恶事吗?”
罗纳德看着她,眼神逐渐温和起来。
“我不知道,小姐。”他诚恳地说,“我的上级告诉我他杀戮无辜,我所效忠的君上告诉我他残暴任性,我们治下的百姓抱怨说他掳掠少女,好战荒淫。”
“可是我们俘虏的将军,他说格里曼坚定英勇。米尔的公民,歌颂她的仁慈。他的巫师顾问宣称他在为国家探索新的路。”
“那么小姐,你能告诉我,格里曼是怎样的人吗?”
克丽丝塔沉吟了一下。
“他不管多忙都会考校我的课业,”女孩说,“还会帮我吃酸山梅,厨师长做菜总是放那个,说几遍都没有用。”
“那么小姐,这就是你的格里曼·文迪,”罗纳德微笑,“听起来,他可能在其他方面犯错,但是作为父亲他没搞砸。”
克丽丝塔眨眨眼:“您真是个奇妙的叛党。”
韩山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老罗,别跟她扯这些没用的,咱们商量怎么跑路是正经。”
罗纳德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还撩上了?
“听着,克丽丝塔。”罗纳德满脸写着我为你好,“米尔现在很危险,马上就会更危险。我们的初衷是把你放掉。”
克丽丝塔心想你口气跟放生个动物似的。
“但是我坚持要带你走。”韩山自豪地接话,“你这小姑娘,狂猎】大军三日内压境,若是非要留下你怕是得尸骨无存。”
达安,唐和罗纳德一起捂脸———话说唐你啥时候醒的?
克丽丝塔当即就要跑:“我要去通知城卫军。”
然后又是一声“咣”。
而且更响,少女这次跑得比较急。
罗纳德歉意地收回手,“克丽丝塔小姐,出于保密与安全性我们不能让你通知城卫,和我们同行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要是实在不想去就扔下呗,正好少一个拖油瓶。”达安冷笑。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克丽丝塔整的将信将疑。
“而且你去通知城卫了我们还能跑路?”韩山急眼了,“天呐现在海拉所有势力都想弄死我们,你......”
达安,唐和罗纳德又一次整齐捂脸。
第三声“咣”。
唐挑眉。
“真响。”他总算说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