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掌粗的钢条围成的临时囚室，位于房屋里最黑暗的角落。周志司独自站在一边，看着从门外射进的昏暗灯光，心上如飘着一堵如墨乌云。“什么时候机器人也有权力关押人类了？”虽然从早前的一些对话之中，已经了解这个世界关于人类和机器人的一些规则。

但直到现在他仍然感到不可理解，人类被他们发明的机器关押着，太讽刺了，不是吗？

囚室里还关押着其他的人类，他们无所谓的呆在那里，目光冰冷无情。没有机器人守卫的时候，他们会露出如狼般凶狠的目光，看着周志司，似乎下一瞬间，就会跳过来将他撕碎；而有机器人经过的时候，他们立即就变得乖巧起来，就如牧鞭下的羔羊，只差伏地向它们顶礼膜拜了。

这些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他们对机器人心怀恐惧，对同类却显露凶残。周志司很不理解他们的这种行为，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人类难道不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抗击机器人吗？从他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情景来说，这才是最应该出现的情况。

门口的光线突然变换了一下。一行人背着光亮走了进来，脸庞掩在光线里，就象一张张黑色的乒乓球板。

“就只有这几个人吗？”来人的脸终于可以看清，全都是毫无特色的机器人特有的平板脸。其中的一个机器人说，“如果只是这么几个人，恐怕不够。深渊组需要更多的劳力。”

“今天抓到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人类已经变得非常狡猾，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效果却很差。”幽冥五七走了进来，与外来的机器人见了礼，很遗憾的说道。

那机器人看了看钢铁笼子里的周志司等人，漠然地说道：“将就用吧，零希望你们再努力一些，这几天矿洞里损失有些大，如果采矿的进度受到影响，就有可能影响零统治全人类的计划。”

“我会尽力。”幽冥五七敬了一个礼。

“机器人要统治世界？”周志司觉得这是自己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大笑话，不过又立即笑不出来，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让他欣慰不也的可能。

未来未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或许彗星计划的这些虚拟世界，就是在推演人类的千万种未来，有的场景未来可能会发生，有的却永远不会发生，但不管发不发生，其推演结果都会成为人类知识的一部分，会在需要的时候发挥巨大的作用。

推演离不开人类，他们只是参与其中的一部分。这就是阵列数据（矩阵式泛数据系列）的一种形式吗？他自以为摸到了彗星计划，或者是这个世界发展的一丝脉络。

“矿洞？”他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甚至想到，难道现在挖矿是由人来挖，机器人当监工？如果出现那种情形，无异于推翻了他整个的世界观。

在机器人的押送下，周志司与从其他囚室里出来的人一道，走过最先出现过的长街，向着小雅他们去的方向而行。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再见到小雅了，就是这一会儿不见，他的心里便疯狂地想起小雅来，只觉得没有了她，自己的生活立即就失去了意义，这种意识让他的心突然间战栗不也。如果没有她，我很可能会死，他想。

不过在下一刻，他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当前的困境上来。

“自己得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这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街道上行人稀少，自动售货机前，几乎看不到人。偶尔有一些动静从高楼上的窗户上传来，似乎有人在那些破碎的玻璃窗后面，向他们投来匆匆的一瞥。不过，也仅此而也，没有人有出来救援他们的心思。

走出镇子，换乘陆行超低空飞行车，经过半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他们被扔到了一个大大的山谷里，山谷中有众多巨大的竖井，一道道直上直下的货运电梯不停地忙碌着，将人和矿石不断的来回运输，没有一分钟的停息。

山谷连接山外的除了一条公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路途可走。不过运送矿石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飞行器，这种有着四个无轴推进器的飞行器，可以直上直下的停留在任何地方，所以山谷里没有多少平地，那条公路看起来也象是废弃了很久的样子。

山谷边的一座山上，森林掩映着几栋巨大的地堡形建筑，偶尔有一两个飞行器从那里起降。看起来象是整个矿山的指挥中心。

周志司一行人乘坐电梯下到其中一个矿井的底部，一个监工样的机器人，命令一个手下将挖矿的工具，一把长满铁锈的全铁矿锄，一个破破烂烂的铁皮背篓塞到他们手里。

“你的工位在那里。”其中一个机器人向一个只有半人高的矿洞指了一下，说道：“采集这种矿石，”机器人将一块黑色的矿石交给了他，“二十公斤换一餐，有矿就有饭吃，没矿就没吃的。”

四周都是匆匆往来于小矿洞的人类。有的人交完了矿石之后，领到了一包食物，立即就脸露喜色，站在原地匆匆吃完，旁边的人都露出羡慕的目光。

有几人单独站在一边，痞性十足，目露凶光的紧盯着拿到食物的人，看到接连几个都是将手里的食物吃完之后，才离开那些机器人的身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的人。

机器人对那些围在边上的人，不理不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有的人交完矿石之后，很是失望地离开了，脚步蹒跚无力，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

突然，远处的一个矿洞中，蹒跚着走出一人，那人背上背着沉甸甸的矿石，驼下的腰变得象一张已经没有张力的弓。他目光混浊的盯着交矿处，一步步摇来，汗如雨下，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有几次，周志司都很怀疑，那个人在下一刻就要倒下。

那几个痞子一样的人，眼露贪婪而欣喜的神色，前倾着身子，周志司毫不怀疑，只要那人一倒下，他们就会冲出去抢下他的矿石。

突然，那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紧走了几步，终于走到了交矿点。那几个痞子样的人失望不也，愤恨的盯着那个人，完全是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

交了矿之后，机器人淡淡地说道：“二十一公斤，可以领一餐饭。”那人立即眼泪长流，喃喃地说道：“终于完成了，终于完成了，哈哈，我今天有饭吃了。”

机器人面无表情地将一袋食物交到他的手里，那人向四周看了看，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可是笑容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就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四周盯着他手中食物的人立即就抢上几个，将他紧紧抓住食物袋子的指头一个个的掰开，将他手中的食物抓到手中，立即退开，狼吞虎咽地吃完。

周志司心中一阵难受，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连这种饭也抢？”周志司叫道：“你们还有人性吗？”

离他不远处的一个人说道：“我们只是在这里抢吃的，里面还有更惨的。嘿嘿嘿！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这里没有人性，只有生存。”有人善意地说道：“快去挖矿吧，挖不到二十公斤，你就得饿一顿，越饿越没有力气挖，最后只有饿死。”他指着地上的人，就象指着一头死羊，“他就是最好的榜样。”

“这可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周志司想到自己的任务，惊觉自己正在系统中，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模拟出来的。他立即收拾心情向矿洞走去，回首看着收矿点，就如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磨，正在将一个个人类磨碎，渐渐磨细，直到变成粉尘。心想，在现实中，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矿洞低矮，他弯着腰向里走了一阵，发现洞顶竟然越来越低，当他到达断面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已经蹲在地面了，断面上有一些露出来的矿石，颜色跟手中拿着的样品一样。

这也并不象想象中的难嘛。他看着断面上的矿石，估计了一下，如果全都挖下来，很快就能够凑足二十公斤，在弄到吃的东西之后，他就可以在矿洞的四处看看，也许能够找到破解的办法，完成没有头绪的任务了。

他站好位置，抡起锄头，尽最大的力量挖下去，“锵！”断面上火星四溅，他被突然反弹而来的巨大力量震得全身发麻，特别是一双手变得完全不是自己的。

“蓬！”他仰天倒在地上，脑袋里翁翁直响，很一会儿之后，他的神魂才归位，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就是骂娘，“他妈的，他妈的……！”也不知骂了多少句，才将心中的愤怒平息下来。

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了他巨大的打击，本以为与粒子机器人融合后，他的力量已经变得够大了。既然那些平常人都能挖到矿，对于他来说，岂不是更加容易。

谁知这一下就给了他当头棒喝。想不到这些矿石硬得象钢板，也不知那些凡人是怎么挖到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用“凡人”来称呼平常人了。

他这才认识到挖矿的残酷之处。

他蹲起身子，摇摇晃晃的挪近断面。刚才巨大反震带来的影响虽在一点点的离去，但还没有完全结束。

凑近了看，才发现断面上有一些细细的夹缝。他拿起锈迹斑斑，但却异常结实的锄头，在夹缝里划了划，发现差不多要用三分之一的力量，才能将夹缝里的杂质磨下来。原来这些矿石不是用挖的，而是将四周的杂质磨光之后，取出来的。

“这可不行。”周志司立即就停了下来，心道：“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蘑菇。等老老实实的挖到二十公斤矿，恐怕也就被淘汰出局了，还谈什么彗星计划。”

他退出矿洞，守卫机器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身后的矿洞，问道：“你去什么地方？你的矿洞在那里。”周志司摊了一下手，说道：“里面没有矿，我需要换地方。”机器人点了一下头，说道：“你很聪明，每个矿工每天有一次换矿洞的权力，向里走。”机器人指了一下那个最大矿洞的深处。

“为什么要用人力来挖矿，而不用挖矿机？”周志司见这个机器人还算和善，立即贴了上去，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节约能源。”机器人说，“人类的机体对能源的转换能够达到一种完美的程度，使用的又都是可再生能源，不会对世界的能源结构造成破坏。”

周志司摸了摸长出浅浅胡须的下巴，说道：“我大概是懂了，意思是说机器使用的是不可再生能源，用一点少一点，所以宁愿效率低下，也不愿意浪费能源。”

“你很聪明！人类。”机器人看了周志司一眼，“如果你能够想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能源的再生问题，可以换取更好的待遇。”周志司心思活络了起来，躬身说道：“谢谢！”那个机器人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种被尊重的波动，说道：“不用客气。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叫深渊二二七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