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成德二十三年。
皇贵妃万氏薨,同年四月成德帝一病不起,八月驾崩。
新帝登基,尊嫡母为皇太后。
皇太后下懿旨砍除后宫所有桂树,并录用亲信编写《成德实录》,定万氏四大十恶不赦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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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承天二年。
青州。
阳春三月,桃花满枝头,橘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万朝云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微荡。
微风乍起,撩起她额前刘海,露出整张精致小脸,粉雕玉琢,甜美可爱。
“姑娘,墙外的四季桂开了。”小丫头柳眉努力维持稳重迈着小短腿进来,“奴婢让小四哥摘几支插在清花高颈瓶里,放姑娘床头,可好呀?”
闻言,万朝云有瞬间的恍惚,那年她九死一生诞下皇长子,也会亲自摘新开的桂花放在床头,那小子跟她一样,喜欢极了桂花的花香,小腿踢得老高,本以为从此母凭子贵,可仅仅半年,她的儿子便被烧死在祁云宫。
害死她儿子的淑妃虽然已得到惩罚,可她伤了元气,再未有过身孕。
都说贵妃宠冠六宫,无人能及,可重头再来,万朝云却是不愿再回到皇宫的。
六岁那年她被带入宫,十二岁成为东宫宫女,伺候年仅九岁的太子林见深,承天帝御驾亲征被俘,太后与大臣拥郕王登基,太子被废,离宫别居,废太子生母周贤妃都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她对他不离不弃。
宫外生存不易,林见深时刻有生命危险,她为他中毒差点死掉,为他与人厮打差点破相,她永远记得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两天共啃一个馒头,冬天冷了没有被子,她便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取暖,那时人都要被冻死了,谁还在乎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
为了活下去,他们吃过馊馒头,扒过潲水,跟狗抢过骨头。
这样饥寒交迫担惊受怕的过了七年,承天帝复辟成功改元正元,他又重新成了太子,正元八年,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他执意立她为贵妃。
多少人笑话她嫉妒她,曾有一段时间她也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可渐渐的,她发现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都出身名门望族,还年轻貌美。
她开始不自信,开始嫉妒,开始担心,开始胡思乱想,尤其儿子死后,她仿佛疯了,变得疾言厉色,变得刻薄,变得不近人情,成了她讨厌的人。
林见深给她执掌后宫的实权,给她至高无上的荣誉,却对她越来越生疏,看似宠冠六宫,其实早已外强中干,形同陌路。
若不是最后心死如灯灭,她又怎会让皇后成最后的赢家?不过是不想争罢了。
她没有儿子,没有继人,为谁争?别人看她一生极尽传奇,而她却觉得疲累不堪,寂寞得很。
幽幽长叹,万朝云抬头望望天,天上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回,那她便好好活这一世,嫁个比她大两三岁的普通男子,生几个可爱的小子,享一享平平淡淡的福。
至于他,便当缘尽了吧,本便不该在一起的人,何必强求?
既然不想再入宫,家族便不能出事,起码她这一房要保全。
虽过去四十多年,当初家变的原因她还记忆尤新。
承天二年春,朝廷的赈灾谷种悉数发放到各州县,承天帝携皇后祭天祈福,盼着今年风调雨顺米粮丰收。
青州知府万全,万朝云的亲伯父,二月下旬高价出售一半赈灾谷种,十月的时候其他州郡已基本步入正轨,而青州依旧饥荒不断,此事上达天听,承天帝龙颜大怒,派钦差到青州彻查,百姓告到钦差跟前,证据确凿,万全无从抵赖。
承天帝亲自审理此案,判决很快下来,青州万家全族抄家,男的冲入矿山挖矿,女眷没为官奴,几经辗转,万朝云成了宫女,从此一生沉浮,并非她所愿。
“桂花长在树上好好的,你摘它做甚?花要留在树上才好。”想起过往种种,她突然不喜欢桂花了,大约是桂花沾了太多回忆,她迫不及待想要丢弃。
柳眉年纪还小,许多事都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她挠挠头,弯腰充满疑惑问:“那奴婢不摘了,奴婢带姑娘去看?”
“你就知道看花。”万朝云戳了下柳眉额头,并未生气,“母亲呢?”
“夫人一早便去书院了,走前吩咐周妈妈给姑娘做糖蒸酥酪呢。”柳眉馋虫上脑,噎了噎口水。
“那敢情好,你快去厨房看看周妈妈做好没有,我饿了。”万朝云摸摸肚子,这几天汤药不离口,她觉得喘气都是苦的。
“是,奴婢这便去拿。”柳眉迈着小短腿蹦去了厨房。
支开柳眉,万朝云活动了下左手,痛感全无,看来脱臼已然痊愈,瞄了眼不大的旧院子,没有其他人,她从秋千上跳下来直奔书房。
重生后的几日里,她一直在思考要如何保全父母和她,思来想去,徐徐图之已经来不及,时间不等人,为今之计,只能把谷种缺口补上,然后万全自首。
万全既然做了,肯定是不会去自首,那么……
书房里,万朝云提笔写了两封举报信。
看着与林见深有几分相似的字体,万朝云心情复杂,当年他一笔一画教自己写字的情形还记忆犹新,仿佛发生在昨日。
“姑娘,您在哪儿呀。”
找来的柳眉,焦急的叫喊声,让她瞬间回归现实,急忙将举报信藏在袖子里,出了书房,“糖蒸酥酪呢?”
两手空空的柳眉嘟囔着嘴道:“周妈妈在洗衣裳,还没有做。”
一连赶走两个嬷嬷,周妈妈确实要比往日忙些,万朝云也不是真的饿,“你不是说墙外桂花开了吗?带我去看看。”
她说罢迈着比柳眉的小短腿更短的肉肉腿,笨拙的出了房门,柳眉心里苦,刚才您明明不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