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从云层中铺洒下来,世事万物均披上了层金色,打眼看去,就连那雪般洁白的栀子花都有些刺眼。
马齐睿站在原地,目送女孩离开,她纤瘦的身影,仿佛没入光里,晃眼得厉害,阿谭从后衙出来寻,见他像是看痴了,不由得叹口气道:“公子,老爷叫您进去。”
“嗯。”他淡淡道,然后转身,进了后衙,人生很长,过客很多,有那么一两个难忘,也是情理之中,他微微摇头,若有缘,终会相见,若无缘,多思无益。
万澈的公务仿佛永远也做不完般,处理完一堆,抬眸一看,还有一堆,一堆接一堆,无穷无尽。
“爹,贵叔把人叫来了吗?”万朝云小跑进去趴在案上,目光略微扫过那些案件,不由得蹙眉,“爹,您等人招齐了再做呀,干嘛这么赶?”
“知府大人给我派了两个人,他们刚到,其中有一个在半路上还被蛇咬了,正在医馆,你待会吩咐周嬷嬷做些吃食送去,对了,隔壁县周大人也送来两个捕快,新捕快先交给他们带,你别忘了吩咐周嬷嬷也给他们送些吃食。”
万澈依旧是埋头处理公务,说话间已批好其中一起,“你宋叔临走前跟我说,你若要组建护卫队,选好人后可以送去提辖司让他帮你操练操练,对了,还有什么来着?先这样吧,等为父想起来再告诉你。”
万朝云:“……”
“爹,您不用如此废寝忘食,慢慢来,欲速则不达。”万朝云关切道。
这回万澈抬头了,他伸手拍拍女儿手臂,“距离明年春闱也没多少日子了,赶紧做完好温习功课,明年爹还要进京赶考,势必给你考个进士老爷回来。”
“干嘛一定要做进士老爷?”万朝云不愿父亲如此卖力气,太辛苦。
“对了,为父突然想起来有事要问你。”忙得晕头转向的万澈无视上一个问题,略有些急切道:“上次你说种果树,我想了下,果子放不久,为父担心果子还没运出去,就坏了,这可咋整?”
“好办,咱们种放得久的果子,比如橘子、葡萄、柳橙、枣子、频婆果、寒瓜等,然后从螭南县运出去,运到东照,通过东照港口运到各地。”
万澈闻言依旧蹙眉,“葡萄耐存?”
“耐啊,实在卖不出去,做成葡萄干儿不就好了?”
万澈:“……”倒也是说得过去。
“东照知府是你大伯父的同窗好友,不过只要果子能种出来,咱们青州的知府大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万澈说罢点点头,然后又埋头办公去了。
万朝云只得耸耸肩,一脸无奈的离开。
在街上也不敢多走,生怕碰到什么麻烦,比如陈珠儿……
回到万宅,让柳眉去找周嬷嬷传达一家之主的命令后,便一头扎到床上,扯过被子一盖,呼呼睡去。
倒头一睡,醒来时夜幕已临,屋内里间没点灯,不过那建兰三开屏风外有微弱灯光跳动,柳眉灯下穿针引线的影子印在屏风上,她动,影动,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柳眉。”她清清嗓子喊了声。
“奴婢在。”柳眉立刻放下手中针线进来,“姑娘,您饿吗?厨房给您留了晚饭,您若饿,奴婢这便去热一下端来。”
“不饿,我睡多久了?”她起身下来,穿了鞋走到窗边,伸手一推,那两开的阁子窗应声而开,顿时露出漫天星晨,璀璨夺目。
“好几个时辰,原本奴婢要叫您的,可夫人说您素来不喜人多,便不叫您起来陪二夫人用饭了。”柳眉说着给她披了件衣裳,“姑娘,您晚上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万朝云失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失眠,到了后来,更是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便再也睡不着,整个人都处于那种困得要死,但死活睡不着的状态。
可重生后就不一样了,忒能睡,但凡能躺着,绝不想坐……
“明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万朝云心情极好的道。
“姑娘,您知道怎么明天会有太阳?”
“你看,天空繁星密布,每当有这样的夜空,第二天准是个大太阳的天气。”
一主一仆说着话,连温氏来了都没发觉。
“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星星,想来是不饿,这碗红豆粥是白煮了。”温氏揶揄道。
两人齐齐回头,便见温氏已将小瓷碗放在桌上,万朝云立刻挪到母亲身边,然后挽住母亲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还是娘最疼我。”
“你呀,这么能睡,以后可怎么办?”她没来由的担心,将来女儿若嫁了人,到婆家后,婆家发现竟是娶了个瞌睡虫,那……
为了不让母亲继续唠叨,万朝云飞快的转移话题,“娘,爹太辛苦了,您劝劝他。”
“你那几日在你宋叔跟前绕,没见到三房的春嬷嬷吧?”温氏顺手理顺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温声细语道:“你两个姐姐要出嫁了。”
意料之中,万朝琼和万朝桑年纪都已不小,还没除服,唐氏便开始物色人家,如今已除服,自然是要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春嬷嬷可有说四姐姐和五姐姐分别许了什么样的人家?”万朝桑她倒是不关心,朝琼人不错,她希望五姐能嫁个好人家。
温氏抱住女儿,轻轻一叹,“朝廷还没文书下来,你三伯父不知何时才能补到缺,这种情况,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你不是说你爹太辛苦吗?现在娘告诉你为什么。”
“你也九岁了,眼看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你爹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九品主簿,比你三伯父又好到哪里去?他若不考中个进士,将来你的婚事恐怕也难看,娘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有压力,只是想告诉你,爹娘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好了,现在可以告诉娘,为什么要答应你大哥了吗?”
温柔的语调,仿佛一剂良药,似能抚平所有忧愁。
万朝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心中感动,可说再多感动的话,也是苍白无力的,只能用行动来回应这份亲情。
沉默良久,她灿然一笑,“如果不答应,大哥肯定要到处嚷嚷,说咱们忘恩负义,对爹的官声不好,既然他看得上末流位置,给他也无妨。”
“真是小鬼难缠,你大伯父英明一世,临了做错事,我还以为只是糊涂一时,没想到在教儿子这上头也挺糊涂,希望你爹明年能高中,咱们再谋个远离青州的差,走得远远的,耳朵便清净了。”温氏最是不耐纠缠,一遇到便想远远避开。
万朝云也如是想,大伯父于他们家有恩,他们栽培万朝衍,也算对得起大伯父,但要他们一家从此对大房负责,那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给什么位置合适?”温氏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