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连接两京，在当时的世界可能都是最繁忙的水道。北在通州，经北直隶的天津、沧州，在德州入山东，经过聊城、济宁，在徐州入南直隶。然后经过淮安到达扬州，扬州是大运河最大的中转站，也是大运河和长江水道的的交汇点，这使得扬州成为这个时候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扬州过后就是镇江、常州、苏州、杭州，杭州是大运河的南方起点。

在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运河真是沟通全国的大动脉啊。

这在缺乏有效通讯手段的时代，通过走船的人恐怕是了解信息最有效的手段。

原来漕运总兵官账下有卫军十几万人，运船一万多艘。后来总部官撤销，交漕运总督管理，一个部门运行久了，自然会有各种歪门邪道。

比如，运河不是大江大河从高到低走，运河的地势基本是平的，行船需要拉纤。拉纤多累啊，卫所兵怎么的也是正式编制。

所以，渐渐开始雇佣民夫拉纤，开了头之后，渐渐地民夫开始承担上货卸货、划桨、张帆……

到现在运河上干苦力活的，真正的卫军最多占到两成，苦力活民夫全部包了。

这人一多，自然而然地需要管理起来，管理就是大官管小官，小官管吏目，小吏管小民。

小民也会有头领。

大致上以地域为单位结成小团体，山东帮、两淮帮、江西帮……

单个的小民没有力量，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有和官府对话的资本。

漕帮就是这么产生的。

漕运总督在明清两代，重要的工作就是管理好漕帮。说容易也容易，真还能造反不成？小民嘛，手段得法、态度不远不近，大抵是好笼络的，也是好利用的。

李沅的船走到淮安，被堵住了。

反正好多的小船将李沅的船队围住，船上还都是老人和小孩，有的甚至是大着肚子的样子。

一个个的脸上写满了义愤填膺，仿佛李沅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这是要干嘛？”李沅郁闷了。

墨洵摇摇头。

就这么被人围住了，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情报工作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之前自己还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出来独立行事，李沅第一次感觉到了系统性的落后。

但李沅没有派人去去喝问：“你们要干嘛，想造反吗？”之类的废话，这样色厉内荏的话只会让对方看轻你。切，都将你围住了，摆明了不怎么怕你。

只能，敌不动，我不动。

等了半响，对方见李沅他们在船上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了，一条小船从中间划出，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和两个壮汉。

老头干瘦的样子，裹着大棉袄，头上缠着几圈青色的布，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李沅知道，这样的角色绝对不简单。

身后两个壮汉简单明了就是两个练家子，虎背熊腰，大冬天的也就穿一件薄薄的对襟汗衫。

这两人也就是做个样子，真要打人来两个人是不够看的。意思也很明显，表示自己只是后边好多人的代表，现在我不会动粗，但待会就不一定了。

“漕帮老小不懂事，擅自出动，堵住了李老爷，小老儿漕帮大堂主宋千奇，特来向大人请罪。”

我信你个鬼！

这时候还是墨洵出面，四品的官员哪是那么好见的？

“宋堂主，围堵上官，你们这行动造反啊，我家大人只要上报上到朝廷，不管是你漕帮，还是你们背后的什么大人，管他是总督还是部堂，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宋千奇听到总督两个字，眼神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

讪讪地说：“是漕帮的弟兄不懂事，和别人没有干系，听说大人是去开海的？”

“我家大人职权几何，难道要经过你们允许！”

“不敢不敢，大人，开海了，运粮运货岂不是要走海路了，这是断我们漕帮几十万老小的生路啊！”

宋千奇也不是吓大的，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也非常决绝，大有李沅开海，他们漕帮就要拼命的架势。

宝庆这时候在船头出现，“我家大人请你的船里说话。”

宋千奇三人正要上船，宝庆往宋千奇身后一拦：“我家大人只请一人上船！”。身后的壮汉也不敢硬闯，齐齐看向宋千奇，宋千奇回头朝他们点头，他们才转身回船。

在船上李沅倒是没有摆很大的架子，请坐上茶一样不缺，也没有臭脸，春风和煦……嗯，坏人都墨洵和宝庆来做，营造一种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错觉，其实阎王哪是那么好见的？

宋千奇没敢忘了那位大人的吩咐，虽然对李沅毕恭毕敬，但手脚从容，摆出了今日定要给个说法，不然绝不轻易退出的架势。

“宋堂主，今天我把你请上船来，是要救你们，我不想你们受人支使，不明不白做了替别人出这个头，甚至丢了性命。”

见宋千奇不说话，李沅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你们受了谁的蛊惑，不用说，我也能猜得出来。宋堂主，你就这么甘心做了这个替死鬼？”

宋千奇还是嘴硬：“大人，实在是漕帮兄弟要没饭吃，才出此下策……”

“怎么？你漕帮的弟兄要吃饭，这海就不开了！”

“不敢。”宋千奇嘴里说着不敢，身体的状态却是毫不退让。

身后的墨洵嗤笑一声：“他漕运总督府要靠这运河吃饭，你漕帮也入了运河的军籍了？”总督府这个字号李沅不好提出来，墨洵就没有忌讳。

“大人，你什么意思？”

“简单说，这粮食以后哪怕不走运河，改走海了，就不需要人装货卸货，赶船张帆了？”

宋千奇嚅嗫着：“大人休要骗小老儿，走海可不使人拉纤，用不了这么多弟兄。”

“如果不仅仅运粮食呢，如果是不仅仅往北京运呢？”

“宋堂主，好生回去，到了松江，你再来找我，主要你们忠心可用，我保你们有饭吃！”李沅接过话头，说的斩金截铁！

这市舶司能买货卖货，自然也能跑运输！而且，组水师建步军，哪不要人？

漕帮有的是精壮的劳力，而且是成乡成籍抱团，正符合李沅的组军要求！

漕运的袁总督，瞌睡的时候递上来一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