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不怕吗？还是说吓傻了？”

艳鬼皱着眉，声音又恢复了清冷。

见到帷帽下的脸，方言确实很惊了一下，因为这张脸很丑陋，全是暗红色的疤痕，似乎像是被大火烧焦了那样，不过他看的出来，受伤前的艳鬼应该很美，至少她这双眸子很迷人，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整容手术。

难怪那无面女人怕火，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无面女总是不敢靠近烛光。

习惯了她满是血洞的脸，方言也知道那道残魂是艳鬼的，从她掀帷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又不是第一次见，有什么怕的，大不了被恶心两下，实在给爷恶心坏了，直接吐你一脸。可没想到帷帽下的脸虽然满是疤痕，但至少是张人脸，所以反倒松了口气。

“莫非你没见过自己的残魂？”方言自知必死，也不怕惹恼了艳鬼，直截了当说道。

残魂？艳鬼挑了挑眉，在黄泉路的时候，她就把一缕残魂挂在方言灵魂里，一旦被残魂消失就能发现他的位置，要不是这道残魂恐怕她现在还逮不到这小滑头，可残魂和魂魄不同，魂魄可以听从自己的命令，残魂是没有意识的，只能凭借本能行事，这就是方言每晚被吓个半死的原因，残魂中的烙印让无面女下意识这么做。而且残魂大多缺胳膊少腿，毕竟三魂七魄不全，缺少东西是个很正常的事儿。

方言运气确实不太好，因为正好那道残魂缺的是五官。

想到这里，艳鬼抓着方言衣领的手紧了紧，除了没有吓到方言的失望，更多的是恼怒。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知道方言肯定见过比自己这副模样更丑陋的画面，嘴角露出狞笑，艳鬼一用力，一道透明的影子从方言身上慢慢抽了出来！看那影子的外形，赫然就是上一世的方言！

被揪住衣领的那一刻，方言其实就想一耳光抽上去，可抬了抬手，果然，和梦中一模一样，只能一双眼睛怨恨的盯着她，其他的地方一动也不能动。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方言心中有些无力，想说些什么，又张不开嘴。

无妄之灾，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居然为了救一个女孩儿把命搭了进去，搭进去这条命就算了，还被这些阴间的鬼日日纠缠，甚至可能永世不得超生。

他也想不到，那场意外的车祸，居然是谋杀，还是艳鬼口中某个大人的女儿，他确实很惊讶。

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救了个人，我只是行了件善事，很多人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儿？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好人没好报吧......我已经累了，不想再躲了，接近二十多天的心惊胆战，还有阴冷恐怖的黄泉路，我已经承受不住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远没有那么坚强，死了或许也好，轻松，不用想这么多事儿......

身体突然变的很轻很轻，艳鬼的手仿佛有魔力一样，把自己的灵魂抽出体内。灵魂回过头，看了一眼张小树的身体，默默说了句抱歉，借了这么久没给租金也就罢了，还没能帮你报仇，咱们去地下做难兄难弟吧，说不定哥哥还能教教你怎么泡妞。

身子越来越轻，方言整个上半身已经被完全抽出体外，只剩两条腿还在身体里，不服输的和艳鬼玩着拔河。

喵！

方言很困，困到连眼都睁不开。

高处一声熟悉的猫叫，让他猛的一下回过神睁开了眼！

小巧的满月如同猛虎哪样，从二楼一跃而下，猫爪弹出肉掌，两颗虎牙露在外面，直直朝着艳鬼扑去！

......

今天颜雨柔来到酒铺，满月看见这女人就心烦，方言劝了它许久，换来的只有自己的一个不开心的“喵”字，就不搭理他，直接跑去楼上睡觉，嗅着身下的黄纸，它很不满意，味道怎么又淡了些？可还没睡着呢，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动静，和方言的一句“杀人了”，虽然让颜雨柔来酒铺的事情让它很不开心，可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长期饭票死了，冲出房门，却发现楼下不见一人。

“怎么回事？”疑惑出现在满月大大的眼中。

它把家中每个角落都转了转，没有发现方言的踪迹，可它感觉的出来，方言一定在酒铺。

“人哪儿去了？”满月开始焦急了起来，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它脑海中。满月立马跑回房间，发现房间门口，居然有一丝很淡的灰线，它按照记忆中的方法，闭气凝神，小小的猫掌直接踩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身边颜色发生变化，就看见了令它胆寒的一幕！

这个坏人的灵魂被人抽出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满月直接从二楼扑了下去！

喵！

凄惨的猫叫响起，满月被女人一巴掌甩在腰间，打出五六米远，砰的一下撞到远处的柜台上，倒在原地不知死活，艳鬼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就丑陋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爪痕，脸上的伤口随着刚才剧烈的甩动，把衣服上都沾染了些，这副模样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怕。

咚！

方言很及时的一脚踹在艳鬼腰间，在纯白色衣裙上留下一个大大的脚印，满月这一爪，除了挠破了艳鬼的脸，也打断了她抽取方言的灵魂。

身子沉重了起来，方言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身体，看着艳鬼一巴掌打飞满月，直接一脚狠狠踹了上去，把她看似娇弱的身子踹了一个趔趄。然后两个跨步扑向柜台，把满月毛茸茸的身体抱在怀里，就朝着没有闭合的大门冲了出去。

无论能不能逃掉，一定要把满月救出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就算是死，老子一定还要往那丑女人身上踹上两脚！

方言心疼的抱着满月，看见它嘴里时不时咳出血，心中不甘的想到。

现在的他，除了满月，一无所有。

嗖！

一阵破风声。

方言下意识把身子向前一扑，原地打了个滚，堪堪躲开了身后的袭击。

一道相貌丑陋的幽魂，从方言头顶飞了过去，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这是什么？

方言看着前方的恶鬼，吓了一跳。可那恶鬼站起身，继续朝着方言冲了过来！

抱着满月的方言东躲西藏，所幸这恶鬼也没法破坏阴界内部的东西，这街道上杂物还算繁多，让他躲过了一道又一道致命的袭击！

“跑啊！接着给老娘跑啊！”

艳鬼从远处一步一步走来，完全没有了之前温柔的模样，现在她的样子很狼狈，头发散乱，估计是被满月那一爪顺带的，帷帽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腰间还有一个漆黑的脚印，这是方言的杰作。

不过也只是狼狈了，艳鬼实际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脸上的抓痕顶多过一晚就能好，但是一个没有任何道行的人和一直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猫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现在也懒得保护张小说这具皮囊了，她只想让这一人一猫死的难看无比，如果大人不需要他的灵魂，她就亲自让方言接受无数道刑罚然后魂飞魄散！

这或许就是差距吧，实力上绝对的差距。

方言没有开口，只是盯着不远处和自己秦王绕柱的恶鬼，“满月能进来，那就一定能出去！自己不能连累这个小家伙！”

吼！

艳鬼手指微动，又打了几个手势，方言双脚一紧，一双漆黑的手直接从地下冲出来，抓住了他的双腿！

“给老子......松开！”狠狠一脚踹掉地下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可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恶鬼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了上去！

“啊！！！”

肩膀一疼，方言瘦弱的右肩上直接被那恶鬼撕下一块肉！那恶鬼仿佛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狼吞虎咽吞了下去，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露出了嘴里两颗锋利的獠牙。

忍着痛，方言继续逃窜，可没两步，就发现艳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面前，一脸狞笑的她直直对着方言踹了一脚，把整个肚子踹进去接近两寸，差点把他早饭都给踹了出来，甚至说力道要是在大点，自己肚皮说不定能碰到脊椎。

死死咬着牙，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松开抱着满月的手，方言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可身后的恶鬼已经抓住他，又是一口咬住方言的肩头！

方言奋力挣扎，试图甩开身后的幽魂，现在的他连惨叫都没时间发出。可地下的那两支手不知何时又从伸了出来，拉扯住方言双腿，直接把他掀翻在地上，那双手的主人撑着地面，从地里爬了出来，这又是一道幽魂！

和身后正在啃食方言的那道一样，它露出獠牙直直朝着方言怀里咬了过去，目标赫然是他手里的满月！

“啊！”

今天也不知惨叫了多少次，方言一只手勉强抬起，两根獠牙完全刺进了他的小臂，疼的方言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可他依旧没有试图甩开这恶鬼，至少自己死前一定不能让它们碰到满月！

这是绝境下的方言，唯一的想法。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到了现在他也想不明白。

从第一眼见到满月起，他就觉得这个有些傲娇的小家伙和自己很亲近，简直像是自己的亲人，或许，是缘分？

手上也少了块肉，肩头的幽魂也死死咬着自己，吸取他体内的血液，方言倒在地上，剧痛已经让他意识模糊，鲜血打湿了满月的面庞，满月困难的睁开眼，轻轻“喵”了一声，又无力的闭合上。

“对不起，又拖累你了......”

方言满脸泪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又字，仿佛是自己本该这样说。他知道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可也没想过会这么不争气的留下眼泪，这泪水，也不知道是即将被吃掉的恐惧，还是不甘，还是害怕怀里的小家伙和自己是一个命运，一只手紧紧抱着满月，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传出。

“欠你的命只能下辈子还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