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重病老人了？

郑立恒之前可是记在心上来着：“我能跟你去吗？”

“不行，医院里有什么好去的，让柯林带你到故宫转转，我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郑建国神情不变，这么急着想见他的人不是外人，10年前由一个鞭炮引发冲突的老徐，后面更是让人调过除夕夜敲诈他的案卷，后面被大爷爷给挡了下来，现在老家伙找他，不知是不是到了其言也善的时候？

或者是临走之前尽释前嫌，给大徐和小徐留点善缘？

如前文所述，郑建国并不是个心善的人，更确切说是两辈子的经历，让他深知对敌人的善意，就是在对自己残忍。

所以，郑建国对于任何事情，都是未虑胜先虑败，以免自己被人搞个措手不及。

而在这件事上，郑建国做出的最坏假设，就是老徐要把自己带走，以避免自己去找大徐和小徐的麻烦。

于是，即便斯宾塞和奥黛丽做出了安排，郑建国也不会允许郑立恒跟着去：“听话。”

眼看老爹做出了决定，郑立恒便知道坚持也没啥用，挑了挑眉头满脸不甘的模样道：“好吧，听你的。”

小棉袄的可怜模样映入眼帘，郑建国却装作没有看到，等到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后打发她和柯林先回家，自己才带着大约翰看向了早就等候的杨刚：“咱们先吃饭还是直接过去？”

旭日初升时分，首都的气温还是有些凉，杨刚面色不知是昨天睡得晚了，还是被初冬清晨冻得，泛着发青的白色：“直接过去吧，老徐才从深度昏迷中醒来。”

默然点了下头，郑建国也没再多说，招呼杨刚上了车，感觉温度暖和了点，才目光落在了他脸上：“刚哥，你该注意生活节奏了，人一过35岁，就开始吃老本了。”

“我去了趟喀什，结果遇上高反，差点没能回来。”

杨刚举起双手搓了搓脸庞，郑建国不禁眨了眨眼，注意力有些转移：“咱们有业务在那边？”

“有个自以为是杜月笙的，我去把他们搞进去了。”

杨刚话音未落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郑建国看他没再多说，便也没去问这个事儿，而是说起了老徐：“老徐这么急着见我，你感觉他会说些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话是这么说的，我感觉可能是当着其他老人的面，想让你放大徐和小徐一马。”

杨刚说了自己的猜测，不过这也在郑建国的预料之中，只是车队在进了城后拐上天街，却没朝三零一医院而去，当即明白这是老徐在家养病了。

再次回到老徐家门口，郑建国发现这条胡同依然如同十年前那样整洁，有家人院墙里还探出了几根竹子，旁边的杨刚顺着目光看去，开口道：“是寇副总理家。”

默默的看了眼这货，郑建国还没开口便见徐家门口大徐出现，国字脸上挤出了个温和的笑：“建国，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快进家。”

郑建国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正要开口发现董方也从院子里出来，开口道：“郑立恒不是跟你来，老爷子还念叨着好久没见过她了。”

“去倒时差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带她来。”

郑建国借故跳过和大徐的招呼，转头瞅着大约翰开口道：“你也跟来吧。”

昂着身子致意过，大约翰却并未开口，郑建国转头看了眼大徐，发现他则是看向了董方，后者点点头神情不变道：“嗯，都来吧，徐老现在正和我父亲见面。”

知道这是说要快点，郑建国当然知道老徐随时都可能睡过去，便跟着大徐和董方进了院子，发现影壁后面的小房间里围着群白大褂，堂屋门口站着几个穿了中山装的，也没理会进了堂屋。

堂屋里面，几个中年人里当先一个中山装看向了郑建国身后，董方不等他开口就点点头，开口道：“老爷子们在后面，建国你快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这几个都是老人们的秘书。

郑建国再次看了几人一眼，便转身进了墙角的后门，闻着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敲响了隐约有声音传出的门，只听一个声音隐约说道：“应该是来了。”

吱嘎。

刺耳的木头摩擦声中门被人打开，郑建国发现里面坐着五个神情矍铄却长了老年斑的老人，当然最让他惊讶的是现任主持人也在，便露出个笑脸致意过，冲着大爷爷开口道：“大爷爷。”

“坐，吧，你休息好了吗？”

大爷爷冲着旁边的马扎抬了抬下巴，旁边的董楠连忙拿起给了郑建国，开口道：“老人们一听说发射出事儿了，就让人确认你是不是在火箭上，郑立恒没跟着你回来？”

“她下飞机都没睡醒，我让她回家倒时差去了。”

郑建国接了马扎一屁股坐在门后，便看向了旁边坐在躺椅上的老徐，还没开口就听他有气无力的道：“董楠，你先出去下。”

“唉。”

董楠应下后也没回头看旁人，嘎吱声中开门而去再将门带上，大爷爷便摸出了根烟，把郑建国看的一愣，飞快开口道：“您现在不是戒烟了吗？”

“我想抽，趁着还能抽——”

大爷爷旁若无人的抽出根烟点上，郑建国不禁眉头皱起，开口道：“您不想去港岛走走了？”

“我不抽就能去了？”

大爷爷神情和蔼的面颊上双眼中瞳孔凝起，郑建国瞬间想起上辈子的记忆，到了嘴边的话便下意识咽回肚子里，接着发现大爷爷手上的烟抖了下，便听他若有所指的继续开口道：“你看，你也知道我去不了——”

郑建国沉默了，先前的话才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现在随着老人的这句出口，他便知道身上最大的秘密彻底暴露，当然这是不能承认的：“我知道您的健康情况。”

“你看，你也知道我去不了。”

大爷爷说着飞快抽了两口烟时，靠在躺椅上盖了毯子的老徐却笑了起来，有气无力道：“呵呵，你先前才说，建国说的事儿，就从来没有错的。”

你个老不死的——

郑建国瞬间有了掐死这老货的冲动，不想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奄奄一息的老徐竟然有了几分精神，中气都多了不少：“建国，“舵手”传来了个消息，说FBI和CIA正在调查一个叫杰奎琳·鲍顿的女人。”

光滑的额头上眉头瞬间皱起，郑建国直到这时才醒悟问题出现在哪里，如果先前大爷爷是在试探，那么这个事儿才是导致他身份暴露的根本。

因为有心人都知道杰奎琳·鲍顿和他的关系，HIV就是他在人家身上发现还写了篇论文，这点在波士顿的麻省总医院急诊室档案里可以查到，而后不说去了宝岛接近李政男，就是单单神秘消失，都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更不要说，李政男现如今风头正劲，俨然成了美利坚的冲锋大将。

现在发病了吗？

没发病，就不用去调查杰奎琳·鲍顿？

自己竟然没接到这个消息？

郑建国在沉默，老徐却神情有异的看向了大爷爷，接着仿佛了结了个念想，靠回躺椅上眉心舒展开来，开口道：“建国，你能说说未来中国是什么样的吗？你想象中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强忍着不去问李政男是否发病的冲动，郑建国歪了下头，开口道：“人性本贪，这会让人不知足，所以在吃饱喝足后追求更高的消费水平，于是会集体朝钱看，就如同十年前人们结婚时的三大件现在没人看的上，二十年后人们也看不上现在的摩托车电冰箱洗衣机这些，而是会把轿车房子和彩礼当做结婚首要条件。”

大爷爷弹了下手上的烟灰，自顾自摸出根接上，满不以为意的道：“好嘛，只要自己赚的到，这就很好嘛~”

郑建国点点头，由于一个儿子的原因，他上辈子并未因婚房发过愁，对于掏空六个钱包的说法，也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是从网络和电视上道听途说，接着开口道：“重点就在这里了，好吃懒做的人不会认为自己能力不行，而是会认为父母和社会不行，受限于条件和眼高手低选择当个光棍，叠加抚养和教育成本导致人口下降。”

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老赵摆了摆手，满脸好奇道：“抚养和教育成本？不是义务教育吧？”

郑建国还是第一次在私下里见到这位，开口道：“不是义务教育，也不是大学阶段的高等教育，是从小学到高中的课外教育，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我国的选拔体系，在已经成家立业的人眼里，孩子的未来关系到自己的家业是否有继承人，据说现在已经有幼儿园开始学英语了。”

老赵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眶中小眼睛闪烁了下，开口道：“听说你现在就开始教孩子们经济了？”

郑建国笑了，也没指出老头把金融交易说成经济的错处，开口道：“是的，他们面临的压力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大，提前接触能够保证他们走的更远。”

老赵却有些不满这个说辞：“国家不应对吗？”

郑建国神情不变，说起了上辈子的记忆：“应对只会进一步抬高教育成本，由之前的一对多变成一对一，差距已经出现，想要弥补就只能依靠这些办法。”

躺椅上，一直闭着眼的老徐睁开了眼，开口道：“没有别的了？”

郑建国点了下头，他当然知道这是想问国际大事，然而在他看来这些事儿才是真正的大事：“上升阶段没什么好说的，高速发展带来的利益可以掩盖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咱们要考虑的不是外界因素，而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

老赵眉头扬起，声音高昂：“怎么不考虑外界了？最大的危险就是外界压力，没有外界压力，这些算什么问题？没有美利坚的步步紧逼，苏维埃会进退失据？”

郑建国笑了，开口道：“您说的对，只是您也要相信后人的智慧，您什么事儿都给后人安排好了，只会让他们变的懒惰。”

指尖的烟弹了下，大爷爷开口道：“建国，咱们这不是闲聊嘛，你愿不愿意改变这个状态？”

“不愿意，因为我相信后人的智慧。”

郑建国神情不变，现在才选定了主持者，而且就在旁边，不说这就是想让他去帮衬，即便让他去主持，也不会同意：“我还是在科学院待着好了，另外咱们有十年没新增院士，这些年又走了不少，我建议今年新增一批，以避免科学院的工作出现断层。”

默默的和诸人对视过，大爷爷面现不快的开口道：“你还是准备和斯宾塞去港岛完婚？”

难得的，郑建国眼神闪烁过，赔笑道：“这是我许下的承诺，不践行会出大麻烦。”

再次吸了口指间上的烟，大爷爷依旧神情不快，以至于连话都没再说的挥了挥手，一副赶苍蝇的模样。

郑建国却是依旧嬉皮笑脸，站起身也没看其他人，推开嘎吱声响的木门，发现董楠正守在不远的拐角处，当即招呼了声：“楠姐。”

“建国，聊完了？先前也没问你吃没吃——”

董楠说着上前便闻到了股烟气，后面的话也没再能说下去，而是看向了房间里面，嚷嚷道：“爸，您怎么又抽起来了——”

将这爷俩的声音扔到身后，郑建国转身回到堂屋里面，发现原本要等在这里的大约翰没了影子时，董方已经开口道：“先前有人找大约翰，他就出去接电话了，你和老爷子们谈的怎么样？”

“让老爷子们失望了。”

郑建国说着露出个灿烂笑容，董方倒是被他这个反应给看的一愣：“失望你还这么开心？”

“了结了个念想，搁给你，你也会开心吧？”

郑建国看了眼其他人便歪头向门外示意过来，董方也没看旁人的抬脚跟上，很快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堂屋和院子，才在看到大约翰后开口道：“父母在不远游，咱兄弟间也没外人，你往后这两年就别朝外边跑了，在家里好好过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