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常佑看着脚印,赫然想起乔近益的眼神,这才猛然发现乔近益刚刚望着的正是这个方向。想到此处,他顿时觉得背心发凉、汗毛欲竖,忍不住豁然起身又将四周张望一遍,却只见夜色依旧、世道冰凉。
之后,他循着马声来到后院,便见这后院乃是一道土墙围成。土墙内搭着一个草棚,草棚下面拴着四匹瘦马。他随便拉过一匹瘦马,继而扬尘而去。
北方的风雪虽然寒冷,但北雪既落便难以融化。雪是硬物,不湿衣物。可雨是软物,无孔不入。尤其是北方九月的冷雨,比雪还冷,却还能无孔不入。
燕常佑沿着大路骑马奔驰一夜,终于在第二日清晨时才远远看见一处村落。他本就有伤,又淋一夜的冷雨,此时腹中也早已饥渴,便直往那村子去了。
村子名为清河村,从此地再往东走十几里就到了庄浪。庄浪乃是肃州府的重镇,吃喝嫖赌一应俱全,是以村子里并无酒肆客栈。
燕常佑得知此处地名,心中不禁大感疑惑。他明明是在兰县附近的酒肆里与韩小婷交手,此时却莫名其妙到了庄浪附近,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晕阙之后不知人事,但无论如何,那乔近益和张峰二人都没有继续往塞外西边去走的道理。
燕常佑猜不出二人的意图,只好抖擞精神翻身上马,直往庄浪去了。话说其间马匹颠簸,几次牵扯到他的伤处,引的好一阵恶痛。
燕常佑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已能远远瞧见庄浪县的城墙。他放眼望去,见县成四面矮山起伏,山上长满了枯草秃树,显得格外荒凉。
突兀一阵寒风袭来,他不禁拢了拢衣襟。明明还未立冬,这鬼地方却比冬天还冷。
等燕常佑到了县城门口,守门的士卒便将他拦住询问来历,只因此地乃是边陲重镇,为了避免元朝奸细,是以要对进城之人要一一盘问。
燕常佑懒得多说,直接从怀中摸出六扇门的腰牌一亮,接着他便反问守门的士卒,可有见过一个红衣女子进城,长得极是好看。
那士卒听了燕常佑的描述,回说这里没有见过,至于另外三道城门,这里就不得而知了。
燕常佑听罢,只好先策马进城,直往庄浪县衙去了。
这庄浪县县城之中虽然算不上繁华,但倒是也算热闹。
此地虽然地处边境,气候也不甚好,土地也多是砾石流沙。但是今年年初之时,皇上在此地设置陕西行都司,总辖河州、朵甘、乌思藏三卫兵马。因此,此地既成了指挥戍边的军事重镇,当然要有重兵把守。
是以,庄浪县内不仅有着驻守此地的数万军士,更是成了凉州最安定的地方,是以军民皆集合于此,自然热闹的很。
燕常佑到了县衙,便亮明身份求见知县。
这位知县名叫王千叶,原本是吏部的员外郎,京官六品上可不算小了。可也不知因为何故,王知县去年被贬到此处,成了这烽火边境的小县城里的小知县。
王知县本是京官,自然不比其他地方的小知县。那些地方的知县但凡见了京城来的官吏,不论大小都喜欢磕头作揖。可王知县却晓得六扇门里的都头名气虽大,但实际上无品无级,也就是小吏一个。
因此,那王知县见了燕常佑,只把官威摆的十足,先是质问燕常佑见了上官为何不行礼,继而又摇头晃脑推说守城门的士卒不是自己辖内,城门乃是陕西行都司管辖,看守的士卒也不由自己调遣。
燕常佑一路上吃苦受累,却不想至今全无所获。他自从领了捉拿韩小婷的差事,便和倒霉两个字绑在了一起。他前前后后奔波了数月,好不容易才寻到下落,后来又险些丧命,谁知到头来只自己砍杀了两个属下。他心中早已积郁多时,此时又看那七品小知县故意刁难,如何能不恼火?
可恼归恼,他毕竟领着朝廷的俸禄,只能压着怒火与那知县分说,便道:“各地府衙皆有配合六扇门办案的职责,我虽无品级,但既然接了差事就是奉旨办案”。
王知县阴阳怪气说道:“庄浪县内日日盘查,从没听说有什么盗匪。至于你的差事,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燕常佑拿这王知县没有办法,只因律法虽然说了各地府衙都须尽力配合,但却并未说明不配合要怎样惩罚,是以最终往往是打几个马虎眼罢了。
燕常佑无奈“哼”了一声,愤然转身欲走。可谁知他刚走几步,却又听见那知县在背后跟师爷笑说:“瞧见没有,这不是打发走了嘛,以后别遇见阿猫阿狗都来找我”!
燕常佑又往前走了几步,数月来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越想越觉得心中意气难平。他这时转身,反走向知县,继而一把採住知县衣领,没好气骂道:“好一个狗知县!就算城门士卒不是由县衙管辖,难不成你一个知县,派了捕快过去打探盗匪,他们还能不言语吗”?!
那知县虽然吃的膀大腰圆,但此刻被燕常佑採住,无论如何挣脱不得,着急忙慌喊道:“来人!快来人!”接着又道,“你一个六扇门的都头,无品无级也敢打我?我定要上书都察院,告你大闹县衙以下欺上”!
燕常佑二话不说,抬手往左边一巴掌,打的那知县脸上五个红指印清晰可见。这还不算完,他反手又一巴掌,打的那知县鼻血横流,继而才愤然说道:“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六扇门的厉害”!
燕常佑话音刚落,一伙捕快衙役已经冲了进来。捕快们见了这等情势,纷纷抽刀在手,先将燕常佑围了起来。
燕常佑这才随手把王知县扔在地上,心满意足的转身往外走。那些个围着他的县衙捕快,此时就好像一群被鲨鱼驱散的碎小鱼群,纷纷避让开去,眼睁睁看着燕常佑施施然走了出去。
直到燕常佑走到了县衙门外,才听见王知县带着哭腔大喊:“我非上书都察院,告他个大闹县衙、殴打上司之罪”!
燕常佑站在庄浪县的大街上,看着行人们来来往往,心里但觉得又空又累。他自己身负重伤、孤身一人,即便找见了韩小婷又能怎样?于是他使劲摇了摇头,想把烦恼抛在脑后却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