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说话声，一个白胡子老和尚带着个小沙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少人认出了这老和尚的身份，纷纷为他让出路来。

慧因这家伙怎么来了？了因大师也认出了这个老和尚，不由暗暗叫苦道。

这慧因是相国寺的长老，平素最喜欢多管闲事了。他不仅年纪是相国寺中最大，脾气也是最大的。就连主持慧法大师，都得让这师兄三分。

相国寺与缘源寺都是皇家敕造寺庙。但相国寺是皇家拨全款修建的，每年还能得一笔修缮款，宫中一干佛事也都在这里举办，可以说是皇家的家庙。缘源寺建寺统共只得了皇帝的百两赏银，“镀金”成色很是不足。

不过相国寺自恃是正宗的皇家寺庙，难免门槛高一点、鼻头抬得高一点缘源寺则亲民多了，上至了因大师下至小沙弥见施主都是笑眯眯的，和气得很。也是因此，即使相国寺更气派、菩萨的金身也更大，但平头百姓还是喜欢往缘源寺跑。

这慧因大师也喜欢往缘源寺跑，却不是为了来烧香，而是找了因大师杠上一杠。

或许是法号中都有一个“因”字，又都被称为“大师”，这慧因大师与了因大师尤其不对盘。无论是登坛讲经还是施粥赠药，这慧因大师都要来打个对台，似乎不踢几回馆，就浑身不舒坦似的。

要说了因大师倒也不惧这慧因大师，毕竟以他的本事，每每能让慧因大师铩羽而归。只是这慧因大师是属鸭子的，总要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

此时他正要应侯爷所托，为死而复生的小少爷解决隐患，要是被胡搅蛮缠一通……看见慧因大师不住用小眼神瞥着自己，了因大师不由头大如斗。

就在了因大师内心纠结之际，慧因大师已经来到胡绯石的面前，绕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觉得有蹊跷，嘴里不住地说不对。

侯爷之前已经跟了因大师商量好了对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慧因大师。他这一通看，搞得侯爷头皮发麻，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真想给他套麻袋带走。

“慧因大师，请问是怎么个不对法呢？”绿豆眼睛一亮：这慧因大师是相国寺的长老，若从出身看，他比了因大师更高呢。

“从面相上看生机已绝，怎么可能还活着？”慧因大师皱起了眉。

“对对对，小少爷抬回府后，我和红豆曾亲手摸过小少爷，确实已经没气了。”绿豆如获至宝，连声应道。

红豆暗恨绿豆三番五次将自己拉下水，无奈见这慧因大师果然有神通，生怕因果报应，也不敢扯谎，只能点点头，表示认可绿豆的说法。

一听两粒豆肯定自己的眼力，慧因大师得意地朝了因大师飞了小眼神。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面色如常，并不着急辩驳。

“大师啊，小少爷是被孤魂野鬼上身了吧？”绿豆这才想起侯爷与了因大师交情匪浅，内心惶恐之至，现在只能期盼慧因大师看出真相了。

“莫怕莫怕，待老衲再仔细看看。”慧因大师自觉压了了因大师一头，和颜悦色地道。

胡绯石倒是镇定自如，倒是侯爷夫妻的心砰砰直跳。

沈魏紫想到自己是重生到九岁时，生怕也会被这老和尚看出端倪，一颗心也不由砰砰直跳起来。

“死而复生古而有之，有什么可奇怪的。”沈鹤翔还以为女儿害怕了，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这位小少爷是有福之人，乖囡莫怕。”

沈鹤翔自认有识人之明。之前因为小牡丹走失的事，他跟侯爷一家有所接触。在他看来，侯爷虽然身居高位，却有侠义心肠侯夫人虽然身份高贵，却为人爽利小少爷虽背负心智不足之名，却行为率真，不像是什么邪魔外道附身。

何况就他在现场的观察来看，这侯爷夫妻对小少爷舐犊情深，小少爷也对侯爷夫妻满是孺慕之情，三人皆目光清正，不像是被孤魂野鬼迷惑的样子。

“阿爹，是像平常生那样吗？”沈魏紫摇了摇沈鹤翔的手，撒娇道。

之前沈魏紫在集市时差点被人群踩踏，多亏了侯爷相助才躲过一劫。小少爷是侯爷的儿子，她能看出侯爷很喜欢自己的儿子。所以，她也想帮帮这位小哥哥，以报答侯爷的救助之恩。

不过，此时沈魏紫的外面套的是九岁小牡丹的壳子，以她现在的年龄自然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话。焦急中，她忽然想起了路上阿爹曾跟她说过平常生死而复生的故事。如果大家知道死而复生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附身，是不是就能化解小哥哥的危机？

“乖囡真聪明，还记得阿爹给你讲过谷城乡平常生死而复生的故事呢。”沈鹤翔弯腰抱起女儿，称赞道。

“这位书生，小姑娘说的谷城乡平常生是谁呀？”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位小商贩听到了，好奇地问道。

“阿爹不是书生，是状元！”沈魏紫说这话时，不自觉骄傲挺起了小胸膛。

严格说来这句话是错的。因为书生不一定是状元，但状元一定是书生。不过沈鹤翔和这位小商贩都不在乎这点。

“原来是状元老爷！”小商贩一听站在身边的居然是一位状元时，简直是失声惊呼了。

一时间，大家纷纷朝这位状元往去。

“在下沈鹤翔。”沈鹤翔冲众人点点头。

“原来是天启二年的沈状元！”

“是那位敢跟皇帝吵架的沈翰林！”

“……”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了沈鹤翔，一时间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大堰最年轻的状元郎。

“惭愧惭愧，都是年少不懂事。”沈鹤翔赶紧放下女儿，冲四周行礼道。他的表情有点小局促，似乎在说“在下已经反省了，各位就别再提当年了”。

“沈状元，死而复生的事是真的吗？”

“对对对，沈状元见多识广，跟咱们说说呗。”

“……”

大家发出了会心的笑声，纷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