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一听这话，脸色都发白了。说起来，她跟二夫人也是有一段渊源的。当年她之所以能做上沈魏紫的奶娘，就全靠了二夫人的推荐。

当年蓝氏怀了孩子，考虑到她的身体虚弱，沈鹤翔一早就物色好了奶娘，好吃好喝地养在府中。谁想沈魏紫出生后竟完全吃不下奶娘的奶，不是吐就是拉。这可把沈鹤翔夫妻俩给急坏了。

后来还是请了宫中的御医来看过才知道，原来沈魏紫的肠胃虚弱，奶娘的奶则过于滋养，所以才会出现虚不受补的情况。为此，御医建议换一个贫家小户的妇人来喂养沈魏紫。

这话听起来简单，但要做起来还真不容易呢。沈鹤翔挑选奶娘的标准可以算得上严苛，长得难看的不要，长得妖娆的不要，长得黑的不要，面黄肌瘦的不要，腰阔膀圆的不要，卫生习惯不好的不要……，总之林林总总列了一大堆，把负责找奶娘的二夫人给烦的。

现在这奶娘是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又得沈鹤翔夫妻亲自过目了，才雀屏中选的。这会儿再要换奶娘，哪还能立马找到像这样如心如意的？

不过沈鹤翔看着才刚出生的小囡已经哭得连声音都快发不出了，再不吃奶恐怕有性命之忧，一时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一咬牙一跺脚表示自己再也不挑了，只要小囡愿意吃奶就行。

这时二夫人也想起来了，家里有个杂役的媳妇正给喂孩子奶呢，就让人把这小媳妇找来试试。这杂役的家里贫穷，媳妇怀孕时也吃不上什么好的。

沈鹤翔一见面黄肌瘦的小媳妇，第一反应是不喜，但是想想落地后还没正儿八经喝上一口奶的小囡，还是忍着内心的不喜将孩子递了过去。没想到还真让御医给说中了，沈魏紫吃了小媳妇的奶后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有底蕴的大户人家雇佣奶娘都是终身制的：小时候是奶娘，长大后就是贴身嬷嬷，小姐出嫁时又成了陪嫁嬷嬷。要是小姐成了当家主母，陪嫁嬷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由此可见成为沈魏紫的奶娘，榴花娘一家就是攀上高枝了。当时她的女儿榴花才四个月，但为了做沈魏紫的奶娘，硬是狠心给榴花断了奶。也是因此，奶娘一直觉得对自己的女儿有所亏欠。

后来沈鹤翔因为丁忧，带着妻女回老家。奶娘一家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回老家了。榴花在沈家长大，虽然是奶娘的女儿，但吃喝用度并没有比小姐差太多。

不过这趟回来榴花并没有一起回京城，而是被老夫人要了过去，留在老家伺候她。老夫人称赞榴花聪明伶俐，特意提拔她做了自己房里的二等丫头。

大家都说榴花长得好，又有福气，小小年纪就是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头了。但奶娘的心里却很清楚，榴花留在老夫人房里，其实是被老夫人扣做了人质，用来要挟她做那件事以及后续守口如瓶。

原来以为，这就够糟糕的了，现在才发现，更糟糕的局面从刚开始。

状元爷离开京城已经九年了，奶娘对这位二夫人的印象也仍停留在九年前。二夫人对她有举荐之恩，她对二夫人感恩戴德，彼此间也有过几次接触。

记忆中这位二夫人很好说话的，虽然是状元爷的婶娘却没有什么架子，打理沈家内外也是尽心尽责。对于老夫人更是言听计从，从来就没有一句辩驳的话。

倒是那位状元娘子让她暗中腹诽。既然身体不好无法为状元爷开枝散叶，就赶紧张罗着纳妾，让状元爷有后才是为妻正道。就算夫妻情重，不愿意亲手为状元爷纳妾，长辈都已经开口了就更不应该推辞了。

可那位状元娘子倒好，一听老夫人要把身边的一等丫头给状元爷做妾，当场就给老夫人脸色看，回房后还病得要生要死的。这可把状元爷急得都快窜上墙了，诅咒发誓说不娶妾，房里说了不够，还主动去跪了祠堂，说是要向列祖列宗请罪。

老夫人一听气得差点就晕过去，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家门不幸，娶妻不贤”。

奶娘也是有儿子的人。将心比心，要是她儿子娶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媳妇，她也是心里不喜的。在她看来，状元爷聪明能干，唯一做错的就是娶了这病歪歪又不省心的媳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事关子嗣的头等大事，当然不能小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只是这状元爷是沈家最有出息的子弟，自个儿主意又板正，一次次事实证明了谁要跟他硬扛，铁定碰得满鼻子灰。

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松了口。不想纳妾就不纳妾吧，只要生下儿子就行，到时候逐母留子，对就外只说状元夫人生的嫡子就行了。

谁想老夫人这边才跟状元爷说这事，那边状元爷就携妻带女去书院做了山长。好好的前程不要，去管理一个快倒闭的书院，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别说老夫人生气，就连她这个做奶娘的也觉得不忿哪。

沈家是有底蕴的人家，不说是奴婢成群，但丫头小子也分一等二等。她虽然是个奶娘，但因为小姐尊贵，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平时粗活从来不用沾手，做得最重的活儿也就是给小姐端个洗脸水什么的。

可到了这劳什子书院就不一样了。沈家还没有分家，除了在京城的二老爷那一房，其余各房的收入都归入公中，花销也走公中。老夫人一怒之下断了对状元爷的财务支持。

丁忧期间，朝廷并不给状元爷发俸禄。没了沈家的财务支持，状元爷一家就没了生活来源。再加上这白鹿书院的前任山长，也就是状元爷的岳父也不省心，临死前还给状元爷留了一个烂摊子。

为了挽救那个劳什子书院，状元爷手头的那些财物都填了窟窿。因为没钱，洗衣做饭都得她来动手。她自己也就罢了，连带她的榴花也跟着受了苦。小小年纪，还得帮她一起捡柴烧饭、打水洗衣。

也是因此，后来老夫人一说要将她的榴花调到自己房里，她忙不迭地就答应了，可谁知……

“榴花娘，你的立场可想好了？”奶娘正陷入回忆中，忽听得二夫人冷冷地说了一句，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