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个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知道回来了？”

“父亲有话不免直说。”慕元熙没有正面回答他似笑非笑的询问，而是淡漠地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善。

“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像谁，反正，不可能像我。”被称作父亲的黑衣男人轻笑一声，透着深深的轻蔑。

“父亲岂不是说笑，我不像父亲，还能像谁？”慕元熙仍旧面不改色。

“嗯？”男人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话语中笑意渐深：“十二年前，我在那个下着暴雨的日子里，在公园的长椅下看到你的时候，你可没有现在如此出息。”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慕元熙眉头一皱，很快注意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什么暴雨？什么长椅？”

他空洞的眼神里闪着不安的光。

男人轻笑：“哦？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从未婚娶，自创立B.N组织后一直隐没在这里，无论是外界的人，甚至是总部的人，无一人看到过我的真面目，我又如何找个女人生下你呢？”

慕元熙身子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可置信。

“你只是我捡来的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罢了，我不可能娶妻生子，当然，我也不是那长生不老的神仙，需要一个人继承我的全部。已经有了思想的大孩子我自然不会赌一把，至于一个刚刚出生、乳臭未干的婴儿，我想，我大发慈悲地利用一下，或许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吧？”男人低头，看着手指上闪闪发光的戒指，怡然自得。

“你说什么？”慕元熙脸色近乎铁青。难道，他的意思是，自己并非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他偶然路过捡走的一个婴儿？一件物什？他不是他的血脉，只是不知名夫妇生下的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杂种，如果他的真是血统被众人所知，自己要承受的闲言碎语，此时就能想象得到。

“你以为呢？”男子悠闲自得地玩弄着手指上的戒指，骤然收了笑容：“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并非是我Poppy的亲生儿子，只是我捡来的一个毫无血缘的杂种而已，我抚养你，不过是为了能多一个帮手，在我死后能有一个人继续统治下去，这样的人，在我总部里，想必是比比皆是，如果你不在意我，我也不介意让他人替下你的储位。”

慕元熙的拳头死死地紧握着，良久才迸出一句话：“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做？”

男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开口道：“你呱呱坠地的时候，便自带双目失明，你的父母本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带一个孩子本就困难，更不要说是个眼睛失明的孩子，所以，你的父母就趁着那天暴雨的夜里，天色昏暗，也无人路过，才把你丢在那里的。”说着，他又加上一句：“如果我是你父母，那样的条件和你自身的缺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他微微偏了偏头，嘴角是淡淡的笑意，看着养父这抹难得露出的笑容，慕元熙的背脊一阵阵地发凉。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不可能是被他的家人抛弃的吧？

“我亲自收留总部的，自然是那个最重要的身份，我不查清他和家人的底细，查清楚一切隐患，我敢把你带回来，抚养至今吗？”男人冷哼，似乎在回答一个愚蠢到了极点的问题。

慕元熙垂头，没有说话。瞳孔却一点点开始变色。

他是一个自幼双目残疾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

他只是父亲从外面抱来的一个孩子，并不是他的亲儿子，

他不是父亲的血脉，只是父亲的养子，他没有资格做这个少主。

他只是一个谁都瞧不起的孤儿，他只配接受他人同情怜悯的目光。

慕元熙的瞳孔一点点地变成了深沉的暗红色，像是已经凝固的血迹，如果沈墨画在的话，她就会发现，他的瞳孔像是那天下着绵绵细雨的下午，倒在公路上的一家三口被带走时，柏油公路上的一滩血迹的颜色。

黑色的气息包裹了他，随着他瞳孔颜色的加深愈来愈浓。

“啊——！！！”

一声高吼响彻空荡荡的办公室，如同一把利剑，穿透厚厚的窗帘，震得窗户上出现了裂缝。

慕元熙脚下的地板在他的爆发下很快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直至方圆几十米内的地板全部出现了裂缝，似乎下一秒就会塌陷。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嚓”，窗户彻底碎裂，玻璃碎片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在这个静谧的办公室里极其清晰。

Poppy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任由突然失控的能力毁坏他办公室里的东西。他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连表情都没有变动。

此刻的慕元熙，如同一只失去了理智的狮子，在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办公室里唯一的人——Poppy便闯入了他的眼睛，成为了他的猎物。

他猛地朝着Poppy扑了过去，双臂一张，无形的重力铺天盖地地朝着Poppy压了过去，妄图下一秒就将他压成肉泥。

谁知，Poppy头也不抬，只轻微地动了动胳膊，慕元熙便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出去，狠狠地摔倒在地，黑色的气息慢慢消散，他的眼眸也渐渐恢复正常。

脑袋磕在地上，渗出些许血迹，慕元熙胡乱用手一抹，自从来到总部后，他就接受着非人的训练，出血骨折已经是平常事，不值得他去在意了。

Poppy慢悠悠地起身，转过身来，脸上的面具反射着寒冷的白光：“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你可以控制你的能力，不能让能力控制你自己。”

慕元熙不说话。

Poppy无所谓地一笑，并不在意面前自己养了十二年的孩子：“你知道吗？我也是自小就被父母抛弃，得好心人帮助，我才能活下来，从那时起，我就非常恨我的亲生父母，我的P.N，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收留我的那对夫妇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本来他们经济就不富裕，要抚养两个孩子更是雪上加霜，那时我才五岁，我被他们送到了孤儿院，刚进去的时候，我因为身体虚弱，没有力气，就经常被那些大孩子欺负，而孤儿院的那些阿姨一个个在他人面前笑得如花似玉，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欺负、殴打却无动于衷。”

“我憎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无聊的、肮脏的、丑陋的、晦暗而没有一丝光明的。我告诉自己，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不会有人欺负我，才不会没有地位，才能报我自己的仇。”

“有一个人，他是福利院里唯一一个给予我温暖的人，是他教会了我生存的法则，他告诉了我一个故事：一个犹太人，他用一个月的时间缝了一条崭新的裤子，一个人对他说：‘你瞧，你用一个月的时间缝出了这么漂亮的一条裤子，而上帝用了七天就创造了一个如此肮脏、杂乱的世界。既然用七天的时间做出一个毫无用处的东西，不如耗费更长的时间，让这个世界走向进步，让它和我们的超能力一样进化，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我讲这样一个故事，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他要讲给我听，他讲给我听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既然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那么，他的话，一定是对的，只要我按照他的方法去做，我一定能找到属于我自己的方向。”

“我按照他的意愿，在他的控制下，开始把自己关在破败的宿舍里苦练P.N，纵使在寒冬腊月，其他孩子们都睡下后，就算我的手上都结了冻疮，我都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孤独地练着我的P.N，直到它足够强大，足够带我走出痛苦。从此，我成为了他的徒弟，被他带回了被称作总部的这里。”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拥有着最为强大的能力，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盯紧了我，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亚当’，我的能力，是化解其他超能力者的能力，只要我刻苦，我就可以化解任何一个人的能力，化解任何一种能力，无论它多么强大亦或是多么渺小。”

“我在他的指导下很快控制了我的能力，也成功地使我的P.N进化，成为了世界真正的主宰。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为我控制，无论是用能力去杀人，去偷盗，或是去做任何的事情，都须经过我的控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年来，那每个陪伴我练习的黑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的我站在空无一人的暗夜里是多么恐惧和绝望。也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手是多么温暖。”

“他死后，因为他没有孩子，我以他的入门弟子身份，再加上我的能力，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组织的王，这个组织的首领，即使有人反对我，我只稍微一抬手，那人便轻易地死在我面前。”

“这个组织，从今往后，就叫‘暗夜组织’，这里依旧是总部，只是，不一样的是，这个总部的王，是我。”

“我不仅要在组织里称王，我还要在全国称王，要在全亚洲、乃至全世界都称王。我可以招揽很多很多人心甘情愿为我们卖命，我可以用超能力四处抓一些我瞧得上的人过来做事，我还可以随便召来一个人然后杀掉。”

“就算是‘杀人’这一条罪名，落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必死无疑，那些愚蠢的警察，自以为聪明过人，实际上连真凶的真面目怕是都没有见过吧。”

“当初我的师父的死因，就是因为一个叛徒向着警察局出卖了他，师父为了掩护我逃离，再也没有回来……他临死前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把这个组织延续下去，为了人类更好的未来，为了我们更好的幸福。’从那开始，我戴上了面具，和师父生前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除了你，没有人看到过我的真面目。”

Poppy脸上的神色开始扭曲，面上带了些许疯狂的笑意，冰冷的黑色面具之后，是看不清的阴狠笑容和眼中无尽的狠毒杀意，慕元熙冷冷地开口：“所以，你们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人类更好地进步，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Poppy毫不在乎地说着，他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他为每一个被杀的人默哀的话，恐怕一辈子也默不完。

慕元熙再次毫不客气地回敬：“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阻止你！”

“哦？”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常好笑的笑话一般，Poppy神情有些古怪，但更多的是嘲讽和轻蔑，“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人可以阻止我。”

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至高无上的宙斯，谁都不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