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死寂，所有的工作人员、群演、演员都被莫奕这句歇斯底里的吼叫镇住了。

强大的气场更是压得张默说不出一句话来，哪怕是得过不少奖项，出道很早的姜屋，也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默刚才只是看了一眼莫奕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表情。

癫狂、愤怒、得意……

他不相信一个人眼睛里竟然能表现出这么多层次的感情。

一时间竟也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走位，说台词儿。

整整10秒，现场没有任何动静。

“喀，好，大家休息休息。”

姜闻为了保证现场能顺利的进行下去，设置了三个镜头循环拍摄，这样能避免多次卡顿，让演员减少创作的激情。

但张默还是难免被气场震住了。

姜闻儿就担心张默，看来还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导演说了暂停，现场群演们也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

张默也被姜闻的一声卡唤醒了。长长的喘了几口气，一摸自己额头，竟然满满的一额头的毛汗。

刚才莫奕的表演让他仿佛感觉到，见到演艺圈儿长辈的样子。

导演回看了一遍录像，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兴奋。

其实他对这部电影有太多太多的隐喻。

这些隐喻是他在拍完《鬼子来了》以后还想说的一些故事。

可当初他投入心血的《鬼子来了》，被国人批判“崇洋媚外，丑化革命者，丑化农民”。他就学会了另一种表达方式。

自己的想法藏在电影里，让谁都看不透。

本来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和自己媳妇聊了以后，周运知道了。

跟葛尤跟周闰发聊了以后，这两位也知道了自己内心所想。

在片场通过这么多天的接触，廖帆大概明白了那么一点。

只有莫奕这小子，自己既没跟他睡，也没和他巴拉巴拉聊，莫奕也没跟在自己身后问。

就单看剧本儿，竟然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

莫奕坐在椅子休息着，马冰急忙拿了一瓶水走了过来。

竖起大拇指，悄悄的说了一句。“老大，你刚演的真牛逼。”

“别这样说话，剧组藏龙卧虎，做人要低调。”

自己只是偶尔能摸到第三层次的表演状态，但人家葛尤，周闰发只要演戏，都在那个层次。

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导演又打算接着拍戏。

大家各就各位，又开始演戏。

张默走到自己面前，只不过他的眼神中看着莫奕的眼神，仿佛带着一丝愤怒。

或许是之前莫名其妙的被压戏，被带了情绪。让他激起了心中的反击。

都是同龄人，凭什么你就比我牛逼？

轻轻的跳了几下，闭着眼睛喘了口气。

他可是张国力的儿子，自己父亲的所有本事，他可都知道，又曾经凭借自己能力考入央视，虽然中途退学，但足以显现他的天分还是有的。

论背景，他比莫奕强；论天分，他也不输莫奕，论出道时间，贵人扶持，说起哪样都比莫奕厉害。

他更不能输了。

……

六子嘴笨性子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便想以武力解决。

一把将凉粉店老板从人群中滴溜出来，掏出驳壳枪，枪口顶着老板的脑袋。

刚想怒发火，又转头沉静了一下。枪口又从老板的脑袋移了下去。

就这一个细小的小动作，却让姜闻特别满意。

这个动作能表现出六子并不是一昧的莽撞，还是心存一丝理智。

人都是复杂的，没有人绝对对的坏，也没有人绝对的好。六子当然不是只会莽撞，但他仅存的这一丝理智，反倒显得自己更加的愚蠢。

张默还是有几分他父亲的本事的。

“告诉我，你是老实人吗？”

六子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他真的没有办法，他不但要维持自己父亲的形象，还得压抑自己的愤怒。

他很想告诉所有人，自己真没吃两碗粉儿，给一碗钱，他是个好人。

真的是个好人。

“我是。”凉粉店老板颤颤巍巍的说了几句。

“那你就说实话，我到底吃了几碗饭。你说不说？”

所有的根源都在这个老板没有说真话，他是现场唯一的见证人，但六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着老老实实的凉粉店老板，现在变得满嘴胡话。

枪又顶在了老板的脑门。

一旁的胡望看着六爷愤怒，却想极力掩饰自己内心愤怒的样子。

笑得越加肆意妄为。

“拿枪吓唬一个可怜的卖凉粉的。有枪是吧？谁没有枪啊？”

胡万也举起了他手中的枪。

枪代表了政权，现在的鹅城不单只有张麻子一家当主，还有那个铁打的黄老爷。

“大声说他吃了几碗粉，在座的所有相亲都会为你和你的家里人做主的。”

胡万故意把“家里人”说的很重，意思不言而喻。

凉粉店老板瞟了瞟愤怒的六子，又瞟了瞟稳如泰山的胡万跟武举人，还有在最所有高高在，却穿得冠冕堂皇的乡里乡亲们。

一狠心一咬牙。

“两碗。”

现场浮现出一阵叹息声。

枪都顶到脑门儿还是两碗，看来六子真的是吃两碗粉儿，给了一碗的钱。

胡万看到这个结局，又免不住得意的笑了。

这个结局正是他所想要的，事情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而六子就如一个被引诱的羔羊，缓缓地被他逼了死角。

“接下来才是这场戏最精彩的部分。”

胡万心中早已按捺不住狂喜，拿着手绢掩盖着嘴角的笑意。

六子现在没有办法了，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只有用事实说话。

站在胡万面前咬牙切齿。

“你是个恶人，比恶是吧！我比你还恶！”

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扎向自己腹部，顿时一柱鲜血喷涌而出。

粉就在他肚子里，吃了几碗，拿出来不就能证明的清清楚楚了吗？

“今儿我肚子里要有两碗粉，我白死。”

六子说的很决然，虽然腹痛让他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但他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愤怒，但在他心中，理比天大。

“如果你肚子里只有一碗粉，我死。”胡乱盯着六子的腹部，六子果真要被自己逼死了，原来人真的可以被逼死啊。脸的笑容愈加灿烂，眼神却愈加阴狠毒辣。

仿佛迫不及待想看到小六子死在自己面前。

“凉粉呢，太浅了，我看不见。”

莫奕表情愈加得意，眼角都翘了起来。

那种翘首以盼的表情简直令人称赞，宛如一个藏在阴处的毒蛇，已经吐着芯子，从黑暗中慢慢的滑出，向世人展示它锋利的獠牙。

六子的刀又插深了几分，鲜血又飙了出来。

但这远远不够致命，胡万要的可是小六子暴毙当场。

“凉粉儿在肠子里，你得横着拉一下我才看得见。”

武举人也在一旁火浇油。“六爷，让大家看一看是一碗还是两碗。”

六子心一狠，狠命的滑动右手，鲜血直冒，腹部一个两尺长的伤口。

亲手哆哆嗦嗦接过碗，将肠子的凉粉盛在碗里，不多不少，只有一碗。

白花花的凉粉晶莹剔透，面还沾着满满血丝。六子恨不得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看见，拿着碗向所有人展示着。

“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是不是只有一碗？”

可是他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不足了，但道理就在面前，为什么大家都走啊。

现场的乡民早就作鸟兽散。现在可真的弄出人命了，哪怕是一个傻子，那也是县老爷的公子啊。

只有胡万还坐在现场，用手绢擦了擦自己脸被溅到的鲜血。

盯着面前哆哆嗦嗦，日无久的六子。

“我知道你只吃了一碗，你当了。”

这就是他出的那招，叫杀人不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