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晨当然知道金古通这个人。
金古通,通今古,此人不仅通晓学识渊博,才高斗,还掌握着无数江湖人的秘密。江湖上想要和他打听消息的人很多,但想要杀掉他的人却更多。
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而且越位高权重的人越更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所知。
所以,金古通就藏了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数年前,华山四杰之首严清被仇家所杀,华山派诸人遍寻各地都未曾追查到凶手。祸不单行,同为华山四杰的钟之云前去追查凶手,一去不复返,就此失踪。
华山派掌门无可奈何,只得去寻金古通求助。可凭着华山派的人脉与财力,竟然连金古通的影子都不曾找到。
金古通的名字,变得愈加传奇。
李梦晨不知道柳绝烟为何要离开,也不知道她如何找到的金古通,但李梦晨相信,柳绝烟离开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相信今天自己一定会见到金古通。
快三更了。
李梦晨笔直的站在马车前,抬头望着月亮,等待着。
今夜,格外的静,格外的冷。
就在三声更响的时候,李梦晨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肩上扛着口大棺材,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李梦晨仔细看了看他扛着的棺材:漆黑的棺材,上面用金漆画着一副百鸟朝凤图,画工精致,栩栩如生。
李梦晨有些惊叹。
李梦晨惊叹的,并不只是这精致的画工,而是这样一口上百斤的棺材,这汉子竟然能够扛着,行走如常,并且看起来轻松自如,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汉子越走越近。
当汉子又走近了些的时候,李梦晨却怔住了。
这样一个力大无穷的大汉,外家功夫一定练得很好,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脚上竟穿了双鲜红色的绣花鞋,头发上插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脸上还擦着一层厚厚的胭脂。
一个打扮妖艳的汉子,扛着口棺材,走在这冷清的街上,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汉子走到李梦晨前,一弯腰,将棺材稳稳的放下,然后将棺材打开,起身,朝李梦晨努努嘴,又伸手指了指棺材。
李梦晨皱眉道:“你要我进去?”
汉子指了指嘴巴,摇了摇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指了指李梦晨,又指了指棺材。
李梦晨看了这汉子一眼,又看了看这棺材。
汉子回到棺材旁边,站的笔直,看着李梦晨。
李梦晨不得不佩服,这大汉的主人的确很会用人。用棺材请人,有几个人愿去?但是跟一个哑巴,又怎么能够去争辩?
李梦晨看了这棺材好一会,只得迈步走向棺材。
李梦晨一只脚刚踩进棺材,大汉突然伸手,拦住李梦晨。接着,大汉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布,把李梦晨的眼睛蒙住,扶着李梦晨躺下。
“通”的一声,棺材被合上。
棺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李梦晨躺直身体,闭上了眼睛。
一阵震动过后,汉子的脚步声响起。
自从杀死了金玉郎之后,李梦晨遇到了太多匪夷所思,奇奇怪怪的事,可是躺在棺材里,这却是第一次。
有几个人会在活着的时候,感受过躺在棺材里的滋味呢?
万幸的是,这滋味竟然没那么糟。
李梦晨去过很多地方,有风景如画的江南,也有壮阔巍峨的泰山,但从没有一个地方,能像这口棺材一样,让李梦晨感到安心。
这黑暗又狭窄的空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这大汉的武功足以应付大部分的江湖人,更何况,有谁会想暗杀一个棺材里的人呢?
——如果这大汉图谋不轨呢?
李梦晨当然想到过这个问题,却很快便否定了。他相信柳绝烟,也相信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会害他,但是柳绝烟不会。
李梦晨将手垫在头上,两个腿叉在一起,听着传来的犬吠声和脚步声,呼吸着这潮湿又浑浊的空气,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
李梦晨忽然希望路最好长一点。
在这棺材里,不用担心被人暗杀,不用摆出一种冷冰冰的面孔,甚至连剑都可以不握。
——剑就是他的生命,他的七情六欲都封存在剑里。
而当李梦晨可以放下剑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有着喜怒悲欢的普通人,会疼,会怕,会难过。
李梦晨并不喜欢握剑,可却总是在握剑。
当全江湖都在追杀你的时候,人的感情就会变成一件很致命的东西,而剑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所以李梦晨几乎一直都在握剑。
一阵流水声传来,汉子的脚步声放慢,看来是到了一个桥上,过了一会,流水声越来越小,汉子的脚步也恢复了原先的速度。
当李梦晨握剑的时候,一直在杀人,杀各种各样的人,杀形形色色的人。李梦晨并不喜欢杀人,可如果自己不出手,那么倒在血泊里的就该是自己。
这柄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
想到这,李梦晨叹了口气。
李梦晨忽然想起那天,浑身是血的金玉郎问的那句:
“杀了我,你难道就会安心吗?”
安心?难道自己真的安心了吗?
自从报仇之后,仿佛自己的生活只剩下无止境的杀,无止境的血。
李梦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江湖上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仇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地里操纵着这一切。
李梦晨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仇家绝对不会听自己的辩解,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既然自己拿不出证据,又怎会有人相信?既然没人相信,那又何必解释?
所以,当这棺材停下来的时候,李梦晨又变成了那个冷若冰霜的李梦晨。
棺材被打开,透进来的光让李梦晨觉得有些刺眼。李梦晨坐了起来,扯下眼睛上的布条。
一个披着棕色貂皮的女子正坐在桌子前,手上拿着白玉的酒杯,笑盈盈的看着李梦晨,妩媚的道:“李公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很小的屋子,有些简陋,屋子里面的东西也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酒桌,几把椅子之外。在墙上没有挂任何字画,只有几盏明亮的灯,灯发出一种淡黄色的光,光照在女子的脸上。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上面五官也很普通,甚至眼角下还有一颗很显眼的痣,但是就这样的一张脸,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一种勾人心肝的妖娆。特别是她眼角的那颗痣,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好像也会一起笑。
现在这颗痣就在笑。
女子笑着,看了看李梦晨,喝了一小口酒,道:“李公子既然见到了我,不如就陪我小酌几杯。”
李梦晨冷冷道:“我来这并不是要来见你,也并不是来喝酒的。”
女子嫣然道:“但我却想见公子。”
李梦晨站了起身,走出棺材,拔剑,剑尖指着女子。
女子问道:“这是何意?”
李梦晨道:“我一向不喜欢别人啰嗦。”
女子看着这柄威震江湖的剑,忽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