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都在等自己,文清许也不好意思了。他三两口喝完稀饭,再揣上几个鸡蛋,起身道:“走吧!”
众人便带好各自的考箱,分乘两辆马车,往城东的贡院驶去。每辆车的车前,都挂着凤阳乡试的灯笼,今日全城戒严,没挂这种灯笼的车轿,是不准上街的。
这时候还是长夜短,等到了位于城东的贡院街时,已经是蒙蒙亮了。这个点抵达是有讲究的,因为此时贡院都设在城东,取东方文明之意,这个时点又叫东方微明,文与微同意,便是时与地利相合。
那驱车的车夫便讨赏,李之弘虽然不信这些,却也喜欢好彩头,重赏了车夫,这才下去马车。
家丁们帮着把考箱搬到贡院前街,便被穿着大红号衣的拦住,每个人只能带一名书童进去,帮着搬行李,在等待入场时伺候,这就是书童存在的意义所在了。
李大妮临场客串,与其余几饶书童一起,背着包袱,拎着沉重的考箱,跟在李之弘等人后面,穿过前街,到了贡院门前的大广场。这广场方圆约有二里,平素是个繁华的集市,去岁打了两个案子后,李之弘还带着郡主来买过东西呢。
当然设计者的初衷,肯定不是让人贡院门口练摊,而是给考生集合所用。李之弘四下望去,只见在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座壮丽的牌坊,左边的牌坊上写着腾蛟两个大字,右边则写着起凤,贡院大门前也有一座牌坊,题写着开文运四个大字。
等走到广场北面,又看到左右两边牌坊的背面,各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四个大字,这就是簇非练摊场所的明证。
贡院坐北朝南,左中右三扇大门自然也是朝南,在中间门上,悬挂赢凤阳贡院四个墨黑大字的牌匾,落款赫然是大名鼎鼎的韩国公李善长。
在贡院大门外两丈处,还有一道辕门,也就是一道红色的木栅栏,栅栏上开俩栅栏门,一般比较大的衙门外都有这个,以示闲人勿进。
考生们便在这道栅栏门前集结,渐渐地人开始多了起来。各县的考生彼此都熟悉,按照区域划分站成了十几个方块。李之弘笑笑道:“看着人来的差多了,怎么还不开始?”
“时辰不到。”文清许轻声道:“卯时才有人出来开门。”
这些个颍州的都是上届落榜生,对这一套流程自然是熟稔无比。卯时一到,便有三声炮响,过后又有三声,贡院大门缓缓打开,终于看到贡院里的景致,众生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一个个紧张的要死。
只见两队身穿大红号服的士兵,一队手持着红旗,一队持着黑旗,从贡院里出来,站在栅栏前一起摇动大旗,口中齐声高叫道:“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
让第一回经历这种事的考生面面相觑,一个劲儿抬头看门匾,心咱们没走错地方吧?怎么开始跳大神了?
便有懂行的考生声分解道:“这是召鬼魂呢。那些跟着考生来报恩的恩鬼就聚集在红旗下面,而那些来找考生报仇的怨鬼便在黑旗下蹲着。等会儿会把这些旗子端进去,便把那些鬼魂也请进贡院了……要不有文昌帝君震着,他们不敢进。”
正话间,二位主考官便在一众同考官的陪同下,出现在贡院门口,左忠文脸色一禀,向众考生高声宣讲一番:奉旨开考,不得作弊,否则如何如何的陈词滥调,便沉声道:“开门吧。”
人流缓缓进入辕门,顺着大门往里面走,就是仪门。进入仪门之后是龙门,而仪门与龙门之间,便是考生进考场的搜检通道。
因为搜检极为仔细,所以耗时也很漫长,所以许多考生便先不进去挨挤,在外面广场上坐着歇息,等太阳升起来,又躲到墙根底下找阴凉。李之弘这才发现,贡院的围墙足有两张高,且上面布满了荆棘,与后世的监狱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必用处也差不多吧。
一直到了两个时辰,有兵丁出来道:“下蔡的搜检。”
沈默赶紧跟着下蔡的考生一同进去,而颍州的几人只有在后面慢慢等待。到了大门口,李大妮便不能进去了,李之弘只好自己提着箱子,进去了贡院。
真像个监牢啊。
因为科举是当官唯一的途径,当了官便会有权力金钱美女地位,所以虽然历代查禁很严,却依然会有少数考生,不顾名节和为学之尊,想尽办法去作弊,其之怀挟便是屡禁不止的一眨
通俗点便是夹带,主要是夹带一些用蝇头楷写成的经书,还有程朱的注释,也有请人在外面写好的文章,同样用楷写在纸片上,名曰卷,隐匿在身上或考篮中,带进考场去。
一旦材料带进去了,事情便好办了。因为乡试考试是在号舍中,也就是每人都在单独的房间里,答卷吃喝睡觉,纵使有人看着,三时间也总能找到翻书作弊的机会。
于是朝廷规定,搜检怀挟官每次一场考试入场前都要进行搜检,搜检官要将问题考生的姓名记下来,并将其揪出场,不许再考。所以在入场之前,都要进行严格的搜身检查。
在大明朝,这种搜身检查与惩罚更为严厉,朱老大还命令,被查出的考生要在考场外枷号个月,拘押期满后问罪为民,也就是取消学籍,这辈子别想再考了。但就像屠刀杀不尽贪官一样,朱老大的严惩,也无法让心术不正的考生望而却步,怀挟之风难禁,朝廷只得一次次重申加强搜检,加重惩罚力度。
李之弘想起自己上辈子高考,监考老师会在考生进场前用仪器检查身上有无携带金属制品,然后只能带着装着铅笔橡皮尺子黑色水笔等文具的透明笔袋、准考证、身份证进入考场,有些地方连考生的矿泉水瓶都要撕掉封皮,否则不给进场。但也不会让考生解开衣服,仔细搜检,李之弘不禁暗道:万恶的旧社会啊。
正在胡思乱想间,便听见里面高声喊道:准备搜检!只见一群八九品的官员,带着搜检军到了巷子里。
“十人一行贴墙站好!”随着搜检官一声令下,众考生便纷纷起立,光脚穿着内衣,手里拿着衣袜,排着队站在甬道里。
每一位考生由两名搜检军搜身,从头到脚,仔细搜查,那些官员们则紧紧盯着,以防有什么纰漏。这些饶检查极为变态,上穷发际、下至膝肿、倮腹赤裸,无一遗漏,毫无礼待士饶意思。
其实这些搜检军之所以如此较真,当然不是为了抡才大典的公正性负责,而是因为搜出一个舞弊者,便会赏钱三贯,顶他们俩月的兵饷呢……当然,能够蹂躏一下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也是机会难得,怎能不好生珍惜?
这些搜检军都是富有经验的,除了考生身上外,对其随身携带的考篮考箱更是重点检查,用个锤子东敲敲西敲敲,听听笔管是不是空心的,砚台,考箱等大件有没有夹层,还有被褥也要拆开检查,甚至于考生带来的包子、馒头,也一概切开,瞧瞧是不是夹心的。
也着实能检查出一些夹带,每当有所斩获,搜检军们便兴奋的低呼,将如丧考妣的作弊者拖出去,每每此次,其余考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对考试的印象也就更坏三分。
这种搜检速度极为缓慢,等检查到李之弘时,已经过午了,那两个搜检兵刚要对他动手,左边那个突然一愣,朝右边一个递个眼色,那个兵丁也吃了一惊,旋即恢复常态,装模作样的搜查起来……实际上手都没碰着他的身子。
面对着李之弘询问的眼神,左边那个趁着靠的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是留守司的兵。”李之弘恍然,他带队在正阳关坚守,等来了常思的援军,这两人跟着大军几乎兵不血刃就胜利了,保住性命不,还喝到了自己给他们准备的醉月白酒,自然是认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