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投降,总得有一个盛大的仪式。
好歹也是二十万人,不声不响就降了,很不得劲儿。
纳哈出这边作为投降者还好,反正我们这么多人就任你折腾了呗,仪式不仪式的不重要,脸面毕竟不能当饭吃,不过你们许诺的真金白银高官厚禄得保证,不然就翻脸。
可作为明军这边的受降者,那就有讲究了。孔子曾经曰过,名不正则言不顺,出师有名,这回师也得有名。受降了那么多人,不好好炫耀一下,纪念一下,那还是人嘛?士大夫还会在乡试会试结束后,搞一个鹿鸣宴呢,那不就是“禄名”嘛,表达一下希望得到高官厚禄、名声显达的美好愿望。虽然有些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嫌疑,可这毕竟是潮流,文人做的,武人也做的。
于是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蓝玉大将军,冯胜要坐镇中军,无法前驱,但派遣了自己的义子冯瑜作为自己的个人代表,一同前往纳哈出的大营受降。
惠风和畅,阳光明媚。
在这个莺飞草长的三月下旬,大明辽东北征大军右将军、永昌侯蓝玉,郑国公常茂以及征虏大将军冯胜亲兵队长冯瑜率领部众三百余人,来到了纳哈出驻地龙安,亲切慰问其驻地官兵,并与以伪元太尉纳哈出为首的官兵高层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蓝玉深刻地指出,纳哈出做出的率众归顺大明的决定是无比正确而明智的,英明神武的大明洪武皇帝陛下对辽东事务非常重视,对纳哈出之前割据对峙的行为非常痛心,现在其能够幡然醒悟,毅然决然调转枪头,和以脱古思帖木儿为首的伪元反动势力划清界限,和人民站在一起,和大明站在一起,是国家幸甚,民族幸甚。希望其以后继续高举伟大的皇明旗帜,自觉向正义和人民靠拢,在思想与行动上与以洪武陛下为核心的朱明下保持高度一致,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保卫朱明下万代江山而努力奋斗。
纳哈出对蓝玉大将军的讲话表示高度赞同,并强调道,以洪武大帝为核心的朱明朝廷是这下江山的唯一合法政府,拥有对包括辽东、大漠等下土地的无可争辩的主权,洪武大帝“驱逐鞑虏,重建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伟大革命快要完成,自己以后会坚定不移拥护洪武陛下的英明领导,坚定不移走大明下的道路,为实现江山统一、万代不绝的宏伟目标而奋斗终身。
征虏大将军个人代表冯瑜与郑国公常茂对纳哈出的态度表示高度支持和肯定,并对其提出一些要求,勉励其继续奋斗,为大明皇帝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会议在推杯换盏中达到高潮。
“侯爷,来,我敬您一杯。”冯瑜撤出了座位,跌跌撞撞到了蓝玉的跟前。
蓝玉久经沙场,饶是此刻也有些舌头大了。可是一看冯瑜竟然来敬自己,顿时有些不悦:
“老冯啊,咱俩是一伙的,你不去灌那些蒙古人,来跟我拼算什么啊?咱这是内战,谁喝倒了都是便宜蒙古人。快,快去跟他们喝去!奶奶个腿,这帮鞑子,真特娘的能喝”
“嗳,侯爷,弟弟我是仰慕您许久,在军中没什么机会,而且护卫我义父,那也是责任重大,哪里敢喝啊?现在出来了,那帮鞑子也被您训得服服帖帖的,大气儿都不敢出,这不正明了您的虎威嘛?您赏我个脸,回头我就找纳哈出干上三大杯!”
“嗝行啦老冯,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来,咱们干一个。”蓝玉醉醺醺的,大碗跟冯瑜碰了一个,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仰头喝下,顿时脸憋了个通红。
“他娘的,这子的酒,可真得劲!”蓝玉长长哈出一口酒气,浓重的口臭让对面的冯瑜为之一滞,差点没呕吐出来。他囤着舌头,使劲吞咽着喉结,才压下去胸腔中的那股子冲劲。
“侯爷,您是这个!”冯瑜红着脸,给蓝玉比了一个大拇哥,然后看着蓝玉一身帅气的飞鱼服,歆羡道,“侯爷英明神武,金州之战如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承继了开平王殿下的风采,年纪轻轻就得陛下赏识,赐飞鱼服,这可是陛下对您的信任啊!我要是能够有幸能披上这飞鱼服,唉,少活十年都愿意。”
蓝玉听得迷迷瞪瞪,一听冯瑜如此歆羡,哈哈大笑道:
“我老冯啊,这衣服是子亲军和陛下信任的人才能穿上,代表着荣誉呢,你要不要试试啊?来来,哥哥给你披上。”罢就要解开衣服给他穿上。
冯瑜一看蓝玉上了钩,心喜之下推辞道:
“嗳,侯爷,我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亲兵队长,哪里配得上这飞鱼服啊。要在场的,除了您和郑国公,也就那个纳哈出配得上这衣服了。我可听义父了,陛下临行前可有交代,只要纳哈出肯降,一个二等侯是至少的了。要这纳哈出可真是受宠,当年兵败被陛下生擒,愣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就走了,陛下还颇为欣赏。唉,现在又投降,以后会不会降而复叛呢?”
冯瑜意有所指,蓝玉一听有些不悦:
“怎么地,他可是老子前来招降的,要是以后出了事情,那可就怪罪到我的头上了嗯?老冯,你,我要是把这衣服给纳哈出披上,他会不会感恩戴德呢?毕竟这飞鱼服,可是只有陛下亲近之人才配穿上,可是大的荣誉呢!”
冯瑜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然后装作歆羡的口吻道:
“哎呀,我要是纳哈出,保证当下就对右将军俯首帖耳,保证以后再也不叛出大明,还会对右将军您感激涕零呢!”
“哈哈哈哈,应该如此啊!那个谁,给纳哈出翻译一下,我这飞鱼服赐给他穿了!”蓝玉大着舌头,叫通译传话。
纳哈出则是一直冷眼旁观。
前几日接到了乃刺吾的招降后,又接到了冯瑜的私人信件,信件中的交代让他大吃一惊,却又无可奈何。
没有办法,这是他几年以前就埋下的祸根,直到今日,自己迫于无奈投降了,还是要受它牵绊。
其实,解衣推食的古风他不是不懂,早年在太平路当万户今安徽当涂时,他就很熟悉汉饶这些习俗。如果有汉人肯把自己的衣服解下来给他穿上,那绝对意味着,这个汉人是把他当做亲人知己一样看待。
可惜,他必须依照蒙古饶风俗加以反对甚至反抗!
这是那些人交代的,这就是命!
看着那个通译离自己越来越近,纳哈出不由得心生恐惧,手里紧握着酒杯,杯中物尽洒也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