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否记起些什么?”咒禁博士‘收功’后,许敬宗躬身问道。
李宣习惯性地摇头,他倒是真的希望能记起些什么,前提是没有副作用的那种。
“既如此,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今夜好生休息,老臣告退!”许敬宗再次躬身行叉手礼。
李宣这时才注意到已经华灯初上了。
“许相公自去。”李宣说道,却又听采薇小声提醒需要回礼,便学着对方的样子。李宣本以为自己的动作会有几分生疏,但没想到宛如做了千百遍一样,自然而然就回了礼。
许敬宗满意地离开了,离开之前,他还去了御医们所在的偏殿,看着他们得出最后的结论——太子殿下思虑成疾,他们无能为力。许敬宗对御医们的表现也很满意,挥挥手将他们赶回太医署值守去了。
东宫光天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方才,李宣问起许相公名讳,总算知道了自己这辈子的便宜老爹是谁,没办法,他总不能直接问当朝皇帝叫什么吧!
这一刻,李宣无比庆幸自己有小说的爱好,而且涉猎广泛,不然他绝对不知道唐朝许敬宗是谁。作为曾经的秦王府十学士,如今的许敬宗已经六七十岁,而他不过七岁,所以他一定不是李世民的太子,答案只有一个——便宜老爹叫李治。
瞬间觉得自己机智的一批有木有!
还没来得及激动,李宣突然想起李治之后不就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吗?难不成自己穿越成了这两人的儿子?在李宣的记忆里,不知以前从哪看来的,武则天弄死了两个儿子后才当上皇帝,印象中,武则天的儿子普遍很惨。而万一自己穿越的并非武则天的儿子……李宣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那岂不是更惨!
一旁的采薇见太子殿下眉头紧锁,突然间脸色大变,赶紧将小太子从沉思中唤醒,安慰道:“皇后殿下虽然虽然将殿下留在长安,只带了两位大王同行,但这也是因为陛下和皇后殿下对太子殿下寄望甚高啊!”
“两位大王?”李宣问道。
采薇见小太子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向小太子介绍起了他的两个弟弟——六郎潞王贤、七郎周王哲。
采薇又道:“往日奴也唤过殿下五郎。”
得知自己排行的李宣心情略微好转,回道:“既然之前这么叫,之后当然也这么称呼。”
“嗳,谢殿下!”采薇眉眼弯弯,笑吟吟的应下。
经这一遭,采薇在李宣面前表现的更生动了些,李宣也觉察到,这李唐皇家的规矩貌似没有多么严苛,这也让他的胆子更大了。
入夜,李宣枕着手躺在低矮的床榻上,想着这一日的收获——他穿越成了李治与武后的嫡长子,上个月才加冠。皇帝患有风疾,急于培养太子,这个月帝后东巡洛阳,皇帝便命小太子监国,然而虚岁的小太子还没来得及监国他就来了……
李宣转头看向床榻不远处的阴影,阴影后面就睡着今日与他交流最多的采薇,只可惜这位东宫头号女官对政事知之甚少,李宣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看过写高宗时代的小说。
“既来之,则安之!”李宣在心底念叨,“能够再活一次原本就该满足了,又有谁能断言我接下来会活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李宣,不,李弘闭上了双眼,养精蓄锐,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次日,李弘醒来发现采薇早就守在床边,手中捧着衣袍,李弘最初还想自己穿衣,但看了衣袍的各种形状,还是坦然接受的采薇的服侍。
朝食是羊肉馅的蒸饼,外加应当是面条鼻祖的汤饼,饭后,李弘见到了教授他经史的老师——太子洗马郭瑜。郭瑜身着绯色官服,与昨日紫色官服的许敬宗有所不同。作为太子最亲近的东宫属官之一,他已经得知了小太子失忆的消息,这回赶早前来东宫,就是为了看看小太子是否忘记以前学过的文章。
昨日采薇在李弘面前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位太子之师,郭瑜除了太子洗马一职外还兼任崇贤馆学士,参与编撰了许多书籍,换言之这是一位学术型官员。采薇昨日在李弘面前说过这么一桩旧事:
“殿下去岁向郭公学习《春秋左氏传,至楚世子商臣弑其君之事,殿下便问:‘此事臣子都不忍闻,圣人何故书此于经籍之上?’郭公回答说:‘孔子修《春秋,义荐褒贬,故善恶必书。褒善以示代,贬恶以诫后,故使商臣之恶,显于千载。’殿下认为此事口不忍讲、耳不忍闻,郭公当时就称赞殿下仁德,还改教殿下《礼记……这事后来都传遍了,凡是听闻的人都觉得殿下最是仁善了!不过,后来陛下还特意让殿下重读《左传了呢!”
当时李弘听完就觉得这事不简单,自己的便宜老爹,入乡随俗来讲是便宜阿耶爷,在这件事中所做的应当不止让太子重读《左传。如今看到了郭瑜,他心中更确定了这一点。这位郭学士会因为李弘不记得文章而扼腕叹息,也会因字迹未改而老怀大慰,怎么也不像有心计去为小太子宣扬声望。
当李弘拿起毛笔时,就像是昨日行礼时一样,有些东西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誊抄完一份纸质卷轴上的文章,看着铺满矮桌的卷轴,李弘揉了揉手腕,问道:“郭师,为何不将文章装订成册?不是比卷轴更易翻阅吗?”
“殿下,何为装订成册?”郭瑜问道。
难道现在还没线装书?李弘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确没见过线装书,便是在现在学习经义的崇贤殿内,都没有线装书。既然开了口,李弘也没打算装傻,而是将线装书的样子向郭瑜描述了一遍,哪知刚说完,郭瑜便拍案而起,口中高呼“殿下大才!臣这便去一试!”说完便拜别离去了。
李弘没想到郭瑜会有这么大反应,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之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师都离开了,李弘随意拿起一旁的一支卷轴,还没看几眼就有一位内侍通报:行在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