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初一是“鸡日”,初二是“狗日”,初三是“猪日”,初四是“羊日”,初五是“牛日”,初六是“马日”,初七是“人日”。
各类日子的来源便是神在除夕夜创造的天地……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昼夜;神说,要有物来迎接光,于是有了鸡;神说……直到第七日,神说……于是有了人。
是否觉得这个过程有些熟悉?
李弘也这么觉得,这个神来自景教。
对景教无感的人大概不会在乎所谓‘神’的来历,但对于能享受大唐法定假日的人来说,比如李弘,在初三的除夕元日七天正假结束之后,对初七的人日一天假还是颇感兴趣的。
依照景教信徒的习俗,初一不能吃鸡,初二不能吃狗……初六不能吃马,初七当然也不能吃……咳咳。
严格来说,啥时候都不能吃。
然而在人日到来之前,袁公瑜带回来的麻烦已经传遍朝堂了。
“殿下,事情的始末便是这样了,清流县令李孝节以审查为名欲免去王娘子之父的功勋,遂起了冲突,其县中以审查为由罢去功勋者不止一人,乃至于许州诸县的情况俱在臣的奏疏之中,殿下可详细观之。”崇文殿中,袁公瑜正对着李弘凯凯而谈。
从袁公瑜口中和奏疏中,李弘了解到了更多的细节。原本地方官员审查府兵功勋只是为了防止作假,但现在却变成了真的作假。对于功勋高者地方官员不敢弄假,这些人有机会驻守皇宫。而王小娘子之父的功勋不大不小,清流县令想将功勋全部抹除,这才引来了这位才从前线归来汉子的反抗。
但待李弘详细看完奏疏,却未在上面看到一句该如何处置清流县令李孝节,准确的说,奏疏上面只有案情而没有判决。
按理来说,袁公瑜等组成的非正式“三司”身兼查案与判案之责,查案后应将案件详情与判决一并上疏,若是皇帝对案情或是判决不满意,要么派人重审,要么更改判决。
若是更改判决一般还得和要跟宰相商量商量,若是皇帝的决定符合律法还好,否则碰到一心维护法度的,如太宗朝名相戴胄,还会把皇帝顶回去。
观政这些时日,这点道理李弘还是懂的,只是还没等他问及,袁公瑜看他看完奏疏,又说话了。
“殿下若是无异议,臣这便将将奏疏呈到御前。”
“没什么异议,倒是有一点疑问……”李弘说道,“袁中丞以为此案该如何处置呢?”
袁公瑜拱手道:“如何处置自有陛下圣裁!”
“卿身为御史中丞,受命主理此案,弘有一问,按律清流县令该如何论处?”李弘继续追问道,并干脆问得直接了些。
袁公瑜这下便不好推脱了,太子没朝他发难就已经是脾气好了,还偏偏以请教的口吻说,毕竟出去查案却连个判决意见都没有。光凭着同太子交流的这一会儿功夫,袁公瑜就已经确定,太子观政的这些时日没有白费。
念及此处,袁公瑜不免想起在自己入东宫拜见太子殿下之前,宰相、吏部尚书李义府曾亲自登门拜访,屏退左右之后,李义府才向他透露出真实目的——“太子与某不和,袁兄可愿相助李某?”
李义府在了解清流县令李孝节案的详细始末后,很快想出了一个给太子下绊子的主意,这份没有判决的奏疏便是第一步,倘若这份奏疏被以太子之名呈上去,那难免让经手奏疏的大臣觉得太子办事不妥当……即便太子索要判决,那也有下一招,只需把他袁公瑜曾经面对的困境摆在太子面前,然后等待太子做出选择。
李义府计划的核心便是要在太子手中的奏疏上尽量留下太子的印记,处置也好,建议也罢,皆无不可。若是能让太子代为上疏,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李义府的目的也并不复杂,肯定动摇不了太子的储君之位,但恶心人却是足够了,怎么也要报一下冬狩宴上的借诗讽刺之仇。
撼动储君之位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长年累月,聚沙成塔。但李义府究竟有没有这个念头,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只不过事到临头,袁公瑜却有些犹豫了……其实他本来就没那么坚定,在内心深处,袁公瑜从未觉得自己是佞臣,在过去长孙无忌大权独揽时,他一直效忠于皇帝,“废王立武”后,他同样忠于皇帝。
他袁公瑜明明是大大的忠臣。
想要身居高位,位列宰相不过是想要凭借自己的才能让大唐更加强大罢了!
没错,就是这么伟光正。
回忆散去,袁公瑜看着正在向自己请教的太子,心中想着——以“弘”自称,礼贤下士,不对,是礼贤上士,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明君之相,这种太子自己如何能忍心坑害呢!
确定了这一点,袁公瑜在心中很快做下了决定:“李义府李公,袁某只能愧对你了……”对于李义府,得罪是肯定不能得罪的,但可以忽悠啊!
“袁中丞,难道《永徽律疏中没有相关疏议?”李弘又问道。
袁公瑜反应过来,回答道:“回殿下,清流县令李孝节按律轻则贬迁,重则免官去职。只不过此事牵连甚广,若是对李孝节处罚过重,难免使得人心惶惶……”
李弘不清楚袁公瑜的心态变化,就袁公瑜在他面前所表现的种种,他只当对方是在袒护李孝节,遂正色道:“府兵制事关大唐安危,地方官员借审查之名行夺功勋之实,实则动摇府兵根基,此风绝不可涨!袁中丞以为何?”
嘴上这么说,李弘打定主意,假如袁公瑜再为李孝节辩护,说不得要去皇帝面前打打小报告。
“臣附议,臣以为当请圣人下诏书禁绝此事!”袁公瑜一脸义不容辞的表情,如此说道。
哈?
袁公瑜又说道:“臣私以为对涉事官吏的处置太子殿下不宜插手,因此未在奏疏中言明,还请殿下恕臣唐突之罪……”
咦?难道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