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有将天使囚禁在牢笼中的传统吗？”在用了点小手段让加涅逃出撒冷之后，收尾人接受了骑士卡利欧的质疑，并表示自己完全不在乎。

“您应该意识到问题所在。”

“我知道，并已经给出了解决的方法。”文天笑着说，“同时否认掉了你们的错误决定，你们使用已久的，暴虐手段。”

卡利欧不知道文天为什么一直要认为教廷旧势力对加涅是一种禁锢，是囚笼。当然，相较于文天是如何解开撒冷结界这一点，这些问题似乎就轻很多了。

“失去了撒冷结界的保护，我们将暴露在任何一方的火力之下，虽然现在我们可以保证没有人会对我们出手，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呢？”将自己的胸腹剖开，展现出毫无防备的内脏，这样能换来更为安全的处境?

卡利欧不这么认为。

更何况，这周围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正常存在，是一群寻着血腥的饿狼。

“你可以相信我，既然我接受了合约，那就负责解决一切问题。”这是收尾人的自信与底气，不是信口开河，更不是恶意的玩笑，“但如果你们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做出改变。更何况，这还只是个开始。让你们不爽，不能接受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卡利欧不知道收尾人合约有着怎样的效力，但是对他来说，他现在就想终止这份合约。

“仅用你骑士的眼光来看，是看不明白的。”文天缓步向前走，并示意伊利希尔跟上来。

伊利希尔小跑着上前，牵住文天的手，小手滑过长满粗茧的虎口，抓住文天的食指。

“而且，我觉得你们也不希望我做每一件事都向你们汇报清楚，对吧。”文天在等一个机会，也在等一把新的剑铸造完成。

“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什么不？”卡利欧也不喜欢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收尾人在教廷地界肆无忌惮地做这些事。

“从我接受你们的合约到今天，没有问过最初提出向我签订合约这个想法的人究竟是谁，但是我现在很有兴趣探究一番。”文天笑着说，“那么你知道是谁吗？”

“是教皇——”卡利欧的挣扎仅从脸色就能看出来。

“骑士，让我给你一句建言，不要问太多，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脑子去想，至于选择，交给你手中的剑。”文天笑着说，“最后，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请你找一位从未沾染血污的修女，照顾好伊利希尔。”

“去吧，我马上就回来。”文天示意伊利希尔走近卡利欧，而后给自己点了支烟，踏上离开撒冷的大道。

“他一直都这样吗？”卡利欧有深深的无力感，心中却算不上有多慌乱失落。

“一直都这样温柔的。”伊利希尔两脚并拢，一步跳出去，然后又走了回来。

卡利欧最后找到了一位在修道院内修缮典籍的修女。

用手轻轻掩开书堆散出的腐朽粉尘之后，还是难免从这密闭的环境当中嗅到浓重的霉味，卡利欧轻轻咳嗽一声，震散周身的浮尘，轻轻呼唤了一声。

其声尚未出口，一身白色衣袍的修女就轻俏俏地从书架上跳下来，落在骑士面前。

“粗鲁的骑士。”修女双眼微闭，你能从那白帽之下的容颜上看到美丽、高洁，却无神圣。

对于读尽传说的修女来说，一切被奉为神圣的存在于她而言都已熟识，因此她不惮将那些看作富有人性的故事角色，也因此蔑视了所谓的神圣。

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与伊芙蕾雅修女截然相反的存在。

卡利欧对这位并不熟悉，但是传闻听过不少。

“希望你帮忙照顾这个小女孩一段时间。”卡利欧说，“虽然这并不是你的职责。”

伊利希尔盯着修女，修女同样也看着她。

“我接受了。”

这种事就没人会拒绝。

对于少女以及小天使来说，坐在这里最好的娱乐就是读一读那些传说故事。

“希莉卡？”伊利希尔从修女那里知道了她的名字，并翻开一本尘封已久的古籍。

皮制书封之下的书页仅从外观来看，似乎并没有被侵蚀损害太多，但当谁尝试去读其中的故事，岁月的侵蚀就会在一瞬间显现，将一切撕裂成碎片。

“对，那是我的名字，你呢？”

“伊利希尔。”小天使对手头古籍的残破感到悲伤。

“我的工作，就是在这里与时间对抗。”希莉卡轻轻接过那本书，放置在一边的工作台上。

“听起来是很枯燥的工作。”让伊利希尔更感兴趣的是，希莉卡对于骑士的那种态度，“你似乎很讨厌骑士。”

对于这种问题，希莉卡只能说自己的观念来源无关于教廷，而是出于早年她自身所形成的思想。

“作为向外侵略的利刃，以主之名做着极尽肮脏的事。”希莉卡觉得既然一切恶必须寻求救赎，那骑士们也应当有所承受，“他们每个人都需要一顶荆棘王冠。”

唯一可以证明的是，旧势力对修女们的想法不加限制。

“事情早就变了。”伊利希尔现在有点惦记那只黑猫了。

“更何况这里是中城，主的手伸不到这里来。”伊利希尔说着一个浅显的道理，“任何主的手都伸不到这里来。”

对于所有的神话体系，文天都向伊利希尔阐述过根本法则。

诸神的存在是因为凡人的信仰，诸神的强大是因为植根于信仰的土地。

不难解释，为什么诸神身上带着那么多人性。

至于中城，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已经不再是信仰生发的土壤，任何神的力量都不能触及这片土地，他们无能在此挑起争端。

更为严重的问题是，当一切力量集中在中城，向外寻求殖民地的过程更多地变成了扼杀神明。

不过这并不是谁都知道的事。

“是这样吗？”希莉卡不太明白。

“如果他们来过，那么他们谓之荣誉的事迹将会以所谓史诗的载体充斥着整片土地，他们的雕像无处不见，关于他们孰强孰弱的争端永无止尽。”伊利希尔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关于天使信仰的书，因为拿不够，就想要让希莉卡给她拿下来。

“似乎是这样。”希莉卡乐于接受这样的新观念。

在无信仰之地，不是神来决定你被奉为神圣，或是堕入脏污，也不是你自己来做出选择。

而是强者，强者将会做出抉择。

入夜时，失去结界的撒冷不再被星光笼罩，不过月，却越发鲜艳。

“如果那不是野兽，何必用锁链禁锢？”红衣主教阿克谢列站在尖塔大门外，听着那沉重的喘息与锁链拖拽发出的巨大声响。

有人能从这里听到坠于地狱的绝望声响，但也有人，听到的只是痛苦灵魂的最终挣扎。

“我更愿意将他看作被禁锢的灵魂。”修女伊芙蕾雅穿上一身鲜红修女服，停在主教身侧，背对猩红之月。

“这样的一厢情愿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主教紧闭着双眼。

“当他不再愿意为自己套上枷锁的那一天。”

对于这件事，主教有着更为激进的想法。

“或许，让收尾人来了结这一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修女沉默着，走向紧闭的大门，踏入充斥着血污的尖塔之中。

她轻轻褪去外衣，露出由荆棘刺出无数伤口的躯体，闭上双眼，感受着鲜血流动在身体之外，感受着冰冷的嗅探。

锁链并没能囚禁住野兽。

随着锁链最终被挣断，尖牙刺入柔软的躯体，他渴求着极致鲜艳的灵魂终于得到满足。

饱食鲜血之后，野兽蜷缩在潮湿恶臭的地面上，爬到被他吸干的空壳面前，如同飞蛾，扑向空壳之中燃起的一点火光。

当火焰升上尖塔顶端，稍有理智的苍白人类捂住长满尖牙利齿的嘴，狠狠咬穿自己的掌心。

可惜他并不能感受到疼痛。

“锁链，我的锁链。”干枯的身躯最终站起，四处寻找着枷锁。

修女从火中站起，用锁链将他禁锢，让他躺在自己怀中。

“伊芙蕾雅，我感受到了，那是神圣的存在。”

“您害怕吗？”

“不，至少现在我不害怕。”

伊芙蕾雅轻抚着他的脸颊，用身上残余的火焰余温来温暖那冰冷的身躯。

不过，由锁链传来的冰冷永远不会被温暖。

而在这里，给自己套上枷锁的才可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