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李长安一脸呆滞,毫无反应的看着庭院中玩的不亦乐乎,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女子”。
傅少钦坐在李长安对面,温水沏茶,他很理解李长安的心情。
“真是她给我下的药?”李长安到现在都有些迷迷糊糊。
不过在多方证实以后,他终于相信了。
一脸高冷的英气女侠到眼前冒着傻气的活泼女子,完成了从解毒到下毒然后自投罗网的整个过程。
这么蠢的女子都能给他下了毒,李长安有些凌乱了。
起初,叶洛衣在府中本本分分照顾着昏睡中的李长安,不敢有一丝分心,生怕惹恼了对她凶神恶煞的傅少钦,最后不给她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在傅谦尹无意间看到叶洛衣佩戴的那把剑后,便让府中丫鬟代替叶洛衣照顾李长安的饮食起居。
同时让叶洛衣把城主府当成她的家一样。
那语气,表明了对叶洛衣彻底放心的意思。
傅少钦本以为老爹只是客套客套,没成想这小妮子还真的在城主府放飞了自我,就连傅少钦有时候看不过去想呵斥她几句,都被叶洛衣梨花带雨的告到了傅谦尹的住处。
这才不过两天……傅少钦感觉他好像是客人一般。
傅谦尹对叶洛衣态度的巨大变化,让傅少钦心底多少有些嘀嘀咕咕。
“小弟,你说她不会是我爹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吧。”
李长安想了想,看了看不远处的叶洛衣,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了那身黑色长裙,高高束起的头发也散落了下来,英气全无,反倒是有些小家碧玉的韵味。
“要不你去问问?”李长安试探性的开口道。
“那还是喝茶吧。”傅少钦一脸憋屈,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转眼过去,叶洛衣在府中已经待了一旬,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份厚脸皮的智慧让傅少钦和李长安甘拜下风。
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傅少钦和李长安游玩潇洒,找乐子。
原本傅谦尹给叶洛衣安排的房间在府中东侧,离傅少钦李长安二人的住处颇有些距离。
男女有别,住处隔远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却不曾想叶洛衣偷偷搬到了他们二人隔壁,和丫鬟换了住处。
以至于二人睡觉醒来,看见在他们院落中的叶洛衣,都吓了一大跳。
傅谦尹吩咐下人给叶洛衣送来了上好的丝绸棉被,各种绵柔布匹,还附带着一名裁缝,这份待遇,羡煞了旁人。
傅少钦和李长安每个早晨都会在庭院中晨练,温茶舞剑,倒也快哉。
晨起练剑是李长安多年养成的习惯,在五岁之时,姬无涯便每日带着他在山头吸纳吐气,那时候的李长安不懂,只是觉得早晨的空气好,多吸几口有益身心健康。
随着年龄慢慢的增长,姬无涯便教了他不少的东西,晨起吐纳练功已经成了他的日常,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身旁坐着的不再是姬无涯,而是师妹沐然。
这一坚持,就是年。
而傅少钦早起练功也是他多年的一个习惯,至于原因嘛,他只想做一个纨绔,一个文武双全的纨绔。
像王家王多金的公子,在锦纹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纨绔,不过在遇到傅少钦后,只能灰溜溜的消失,这其中不止是因为傅少钦的老爹是城主,更重要的是,他打不过傅少钦。
“就算是做纨绔子弟,也要做最顶端的那一个。”这是傅少钦的江湖梦。
两人晨练作罢,躺在庭院中的椅子上,很是惬意。
神经放松之间,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叶洛衣大喊大叫着,惊起了二人。
不一会,叶洛衣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一身白色长裙沾满了泥垢,手中还紧紧握着一只家禽,脖间似有剑伤,染红了不少羽毛。
“本姑娘运气好,在院中抓到了这么肥的一只鸭子,不过我这剑不好杀生,划了一剑没让它死掉,你们等着,一会本姑娘请你们吃一顿鸭肉大餐。”
傅少钦和李长安双目相对,眼中充满了各种情绪。
李长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叶洛衣,你宰它时它有叫唤么?”
“废话,我砍你几剑你试试你叫不叫。”
李长安再次开口:“那你知道它在叫唤什么么?”
“难不成是疼?”也对,杀它它肯定疼,这鸭子肯定是在叫唤这个。
叶洛衣一脸自我陶醉,语气十分的肯定。
李长安抚额,无奈的开口道:“它在说:我是鹅、我是鹅。”
叶洛衣:“………”
傅少钦干脆闭目养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叶洛衣府中半旬之多,早已经耐不住性子想要继续行走江湖。
李长安心中触动,他本就是下山历练,在城主府待的这些时日,怕是有些影响了心性。
不论如何,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地方。
那一天,傅少钦心情低落,李长安主动的搬了几坛好酒,两人在庭院中喝酒做乐,引来了叶洛衣。
直至三人醉倒散场。
那一夜,傅谦尹和郎茂山高坐房顶,看着院中喝的东倒西歪的三人。
两人望月,久久没有言语。
第二天,三人酒醒,被傅谦尹叫到了一起,算是给李长安和叶洛衣践行。
叶洛衣行走江湖走到哪算哪。
傅谦尹则是给了李长安一纸书信,凭借此言,可去边疆参军。
邶国朝政还未稳定,边疆更是危险万分,周围豺狼国家伺机而动,不消何时便会引发战争。
傅谦尹此中寓意,李长安心中明了。
边疆是最危险的地方,但同时也是建功立业最有捷径的一条路。
以他的年龄,参军不成问题。
饭后三旬,李长安收拾妥当,不过是几身衣物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分离总是有些伤感,对于李长安来说,锦纹城是他下山后来到的第一个地方,不论场中人对傅少钦有任何的看法,但至少现在,在他的心中,傅少钦永远是他的大哥。
风言风语塑造出来的傅少钦,那不是他的形象。
正如傅少钦所说:“心中一杆秤,秤秤清白。”
傅谦尹送到府门口,便回过了头去,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城主府门口,三匹骏马威风凛凛,踏蹄嘶吼。
这一日,傅少钦策马送行,城中数里路程,家家户户有人站在门口,提着灯笼看着路过的三人。
“小弟,你曾说过诺大的锦纹城没有一家灯火是属于你的,今日,小爷我让锦纹城中万家灯火为你点亮。”
“若是混的不如意了,回到这锦纹城中,小爷带你风流快活。”
李长安不知道傅少钦是怎么让不待见他的城中百姓配合他的,但这份情谊足以让他热泪盈眶。
这一日,李长安策马扬鞭,让风迷了眼。
在他的身后,傅少钦孤身返城。
回到城主府,后院的庭院中,傅谦尹温茶煮水,在傅少钦的身影出现时,递过了一杯热茶,没有言语,傅少钦一饮而尽。
诀别锦纹城,李长安调转方向,带着叶洛衣进了泥泞小路。
“李长安,我们这是去哪?”没有了任何束缚,天高任鸟飞,叶洛衣心里充满了高兴,没有一丝的离别苦楚。
“瑾凉山,那里还有事情没办。”
李长安就是从瑾凉山中出来的,叶洛衣早就知道了,不过她也一直不了解瑾凉山是哪座山,反正闲来没事就先跟着李长安顺路,结个伴。
山脚小村,落日垂西,袅袅炊烟被马蹄声惊散。
稀稀落落的几十户房屋紧闭,罕有人气。
两匹黑色骏马由远及近,踏雪而来。
村庄口的老头有气无力的睁开昏睡的双眼,看着有人牵绳下马。
“这么冷的天这老头还在赏雪?”叶洛衣随同着李长安的动作下马前行,看到了眼前的老人蜷缩着,身上的大衣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棉花都掉落了出来,却还是一动不动,若不是能看到老人抬起的眼皮,叶洛衣都怀疑这是个安息之人。
李长安瞪了叶洛衣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然后轻悄悄的走到了老人的身边,俯下了身子,开口说道:“阿伯,还记得我么。”
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瞧了又瞧,沙哑着嗓子,喉咙如同磨砂一般滚了几滚后,才发出了声音。
“除了我家那娃娃,别人我看不大清楚。”
“屋内有热水,娃他娘在里面,进去暖和暖和身子吧。”说着,老人指了指身后几所房屋中的一处,示意他们过去,然后又缩紧了身子,裹在了破烂棉袄中。
“看不清眼前的人却能看见那么远的房子,这老头装的吧。”叶洛衣在李长安身后嘀嘀咕咕。
李长安没有理会叶洛衣,向着老人弯腰鞠躬后,牵着马绳特意绕的远了一些,不想再惊醒昏睡中的老人。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还没等李长安呼喊,大娘便探头看向了这边。
“娃儿。”许是认出了李长安,大娘高兴的喊了一声,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
“娃儿,你怎么来了。”大娘有些高兴的手忙脚乱。
“大娘,我去到了锦纹城,还见到了狗娃哥。”李长安挠挠头,憨厚的笑着说道。
一旁的叶洛衣满脸疑惑,不过也没有多说话。
“真的!”大娘声音顿时高了力度。
“还活着就好啊,我娃还活着就好。”一双布满褶皱的粗糙老手抚上了眼角,多次擦拭。
“大娘,肯定是哩,我穿着您给我的棉衣,狗娃哥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他……”
“一时半会回不来,不过他托我给您二老带了几身新衣服还有一些银两。”
叶洛衣这才明白了过来,李长安随身背着包裹中的衣物,原来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几多寒暄之后,李长安和叶洛衣喝了碗热茶,策马上路,马蹄声由近到远,渐渐没了声响。
村门口,老人的身边悄悄的多出了大娘的一道身影。
两位老人颤颤巍巍的倚靠在一起。
身上,是崭新的棉袄。
“老头子,狗娃去哪了呢。”
老人混浊的双眸变得明亮,抬头望着雪雾茫茫,混沌一片的天空,轻声回应着:“这世间,还要再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