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天下武林门派都难以和朝廷抗衡。
邶国新政,打破了这个传统,网罗了不少江湖奇士,或在朝野,或在军中。
不仅委以重任,还大量的封官赏爵,隐隐有融入江湖的倾向。
这种做法,让人摸不清虚实。
要知道,瑾字治国,权倾天下,江湖门派皆都不敢喘声大气。
如今,世道变了。
方云舒贫苦出身,年方二十才在青云城小有盛名,到了如今,更是得青云州人喜爱,知州青睐,按理说,应该有些闲钱换点大点的房屋,却一直屈身在几方陋室,不忘初心,让人钦佩。
青云城内,处处青砖红瓦,能找见有泥土安家的地方,很是不易。
李长安询人问路,绕过了几处街巷,方才看到了方云舒的住处。
几块乳白色的石头垫脚,入眼处两侧葱绿长竹,左右排开,房子通体由柱子制成,算是成色较好的竹屋。
竹有清香,置身在这一片芳土中,令人心旷神怡。
比起凤翎楼的奢华,李长安内心更喜欢这样的庭院小筑。
正巧此时,方云舒从竹屋内走了出来,拿着水壶抬眼便看到了李长安。
“寒屋陋室,也能吸引得了长安兄?”方云舒朗声笑道,亲自上前,给李长安打开了门前篱笆。
李长安在方云舒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的惊讶,好似早就会猜到他来一样。
竹筒温茶。
李长安嗅出了几分香气。
也很喜欢这样的喝茶方式,比起他凤翎楼的那套风雪紫砂壶,多了几分凡意,茶香四溢。
“茶香书气,文人雅居。你倒是选了个很不错的地方。”李长安看着竹屋,很是喜欢。
“比如长安兄的凤翎楼,还是差了许多。”方云舒轻晃着杯中茶,细细的观望着茶叶在温水中由蜷缩变展开,又枯灰变得嫩绿,而后眼中一亮,一饮而尽。
李长安看着眼前的方云舒,若不是知道他一些底细,还真的会以为他不过是喜爱书墨的一位雅士,只能说,他伪装的手段太过高明了。
不想和方云舒有太多的纠缠,李长安回味了几杯香茶,开口道:“先前答应和你联手,给何家一点下马威,如今何府有了大的变故,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下,杯中茶饮尽,李长安翻手叩杯,表明了来意。
接下来,就要看方云舒的选择了。
方云舒推开李长安的手,将李长安的茶杯正放了起来,添满了茶水:“天下寒门子弟,有我方云舒一份,小时候家中柴米油盐都见不了几回,更谈不上能吃饱肚子了,那时候,我父母哭着求着跪着,借够了钱让我上了书院,说是只要好好学习,便能出人头地,不再做这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
“天遂人愿,纵使寒风刺骨,陋室入雨,我依然紧握手中书笔,十年寒窗,终是见了光亮。”
“那一年,我入了考场,拔了头筹,声名却被朝中大官的亲戚顶了去,十年寒窗又能如何,满腹经纶也枉然。”
“父母郁郁而终,而我纵有诗书才气,也不过事事无成。”
都说豪门出贵子,这个贵字,经过了乌烟瘴气,贪婪欲望后,便不金贵了。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到了如今,该吃的苦也吃过了,哪还能有后退的念头,长安兄,你说是与不是?”
看着轻笑饮茶的方云舒,李长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能从寒门一步一步走到他这个位置,的确不容易,就像方云舒说的,那个贵字已经不金贵了。
“师傅常说,没有经历过别人经历的事情,就不要妄加评论,更不要劝人大度,这世间正恶瞬息万变,我希望,方兄能够回归本心,就如同这门外的竹子一般。”李长安说着,指了指门外青葱翠绿的竹子。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至少方兄在这青云城内,有个好名声不是,又何必非要添些别的噱头。”
“正如你所说的,你不是我,又岂能知道何府对我做过些什么,你在青云城不过两年,而我多你几倍有余,你来时便光芒万丈,自然理解不了我的决心。”
“最后一杯茶,饮完便请李兄离去吧,这门外的竹子青葱翠绿,茁壮成长,为人们惊叹,可浇灌它的是水,还是血,无人得知,人们只惊叹结果,过程尽管再肮脏,只要不被人得知,那就没什么大不了。”
方云舒起身,走到了栽种的翠竹面前,倒掉了杯中的茶水,对着李长安笑说道:“李兄你看,我让它饮茶,它便会接受,饮水也可以,若是再倒点猩红,它也不会拒绝。”
李长安沉默不语,看着茶水渐渐的渗透进了土壤,他明白方云舒所要说的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长安知道他改变不了方云舒的想法,就如同他不知道何家对方云舒做过什么一样,不过此次前来的目的应该说的很是清楚了,之前他答应和方云舒联手的事情,到此结束。
至于方云舒想对何府做什么,就没有他李长安的事情了。
而对于方云舒的其他事情,李长安并不会傻到去揭穿,就当没发生过,方云舒还是青云第一才子,而他李长安,依旧是李长安。
最后的一杯茶,李长安仰头饮尽,在杯中添满了温水,行至方云舒身旁,当着他的面,将水倒在了翠竹根部,无言潇洒离去。
方云舒下了一盘多大的旗李长安不知道,但方云舒刚才已经告诉了他不少事情,这青云城的不少家族,恐怕有很多无意间已经成为了他的棋子。
而何家,便是他要吃掉的那一颗。
先前方云舒想要利用他,却因为何言衷的死,无意间破了这一步棋,让李长安得以置身事外。
李长安没有再去回头看身后的竹屋,有些事情虽然模糊但已经无关痛痒了。
那一晚的五位黑衣人,真的是何府派来的刺客么?
而方云舒能够在刺客中混进去他的人,这一点都不简单。
李长安有些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