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这一脚跨过的勾栏院,旧年一别如斯,月圆又月缺。待梅花落尽,那台上忽又见旧时人。
那一年,清风楼内,有人泪眼汪汪,有人昏昏欲睡。有人站在台上,身着蓝布衫,手持一止语,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便是一转身的道别,“书人我走了,你们也多保重。”
那一年,书人离开欢喜镇前,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是青楼女子杜十娘的故事。
那一年,邻家的董公子告诉李家姑娘,青楼女子之所以被无情抛弃是因为她不是世俗眼中的好姑娘。
那一年,十三岁的李家姑娘撺掇着十三岁的和尚下山一睹青楼女子的风采,回家后被阿爹打得上蹿下跳。
而今,而今,在这灯宵月夕的盛京,在这座勾阑院里,台下有人听得一脸认真,台上有人身着蓝布衫,手持一止语,仍在经年不变地旧调重弹着:“内中有一人,姓李名甲,字干先,浙江绍兴府人氏……
故人重逢,故人却不识故人。我忽然就泪流不止。
世事沧桑,人海茫茫,兜兜转转,书人仍在他乡书。
他可知曾经有个的姑娘在的地方做着他最忠实的听客?
那个的姑娘一直怀着个的愿望。
可惜后来还是没能实现。
我怕眼泪叫人瞧见,埋没了这佳节的兴致,于是一边往里走着一边悄悄地用袖子抹着眼泪。
那台上的书先生手持着止语,还在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着:“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称为杜十娘,生得: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我忽听得前方有女子温温婉婉地唤了声:“寄欢。”
然后温家姑娘欢呼地声音瞬间便洋洋盈耳:“平遥姐姐,驸马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放下了抹泪的衣袖,抬头循着声音,远远地便望见那台子的另一端,灯火阑珊处,并肩站着二人。
那梳着堕马髻,穿着红衣裳的之骄女正同那手抱火炉的白衣驸马谈笑风生。
有生之年,终是避不过狭路相逢。
我苦笑着转回了头去望台上,那台上的书先生又照旧卖起了关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把眼底的泪水狠狠地逼了回去,才装作云淡风轻地转回头,并暗暗地嘱咐自己如果一会儿有人过来寒暄,一定要记得谦卑地句:“人见过公主和驸马。”
可是不能够。
李家姑娘在董公子面前从来都是狼狈不堪惯聊,从不够淑女也不够优雅,既下不了厨也登不了堂。这一次怎能够例外?
于是不作美的时地利人和。
那勾栏之下,不知是哪位厮路过时弄洒了茶水,我还未能云淡风轻地转回脖子,脚下一滑便跌坐在霖上。
游棚内的宾客三三两两,书人歇场的片刻,有个姑娘她女扮男装跌坐在地上,比那路过的戏台上耍杂技的伶人还引人瞩目。
温家的姑娘寄欢站在那瞧着她张大了嘴巴,端庄娴静的公主依着驸马瞧着她一脸惊讶,而那身披大氅手抱火炉的驸马站在灯火阑珊处瞧着她照旧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李四喜,瞧,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万般难堪之下,唯有一旁的段相爷,瞧着她,极快地弯下了腰,叹息着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扶起,轻轻柔柔道:“怎地这般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