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书人已经讲到“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梁柱而死”。
台下依稀有些唏嘘声。
太子殿下问我可是后悔那日捡到他的钱袋。
其实未曾悔过。
那日我去给书人补交银子,顺便又在勾栏里逗留了会。
出来时,色已稍黑。我与相爷因着荣玉的事情吵了一架,那时不大想回去面对他,便一个人在街上磨磨蹭蹭的转悠着。
然料峭轻寒,冻杀少年。
我出门时怒气冲冲,连个大氅也顾不上披。后来自食其果,在街上冻得直吸溜鼻子,见街边有卖羊肉汤的,只好悻悻地搓着手坐进去要了一碗。
喝完付了钱,为了保暖,我两手交握在衣袖里出了铺子。
恰逢有人进来,无意撞了我一下,我的手在袖子里使不上力,不由踉跄了一步。
幸好有人及时扶了我一把。
我还未来得及道谢,那人已扬长而去。唯独地上落了个钱袋。
清荷,做人应该投桃报李。
为了不再被清荷唾弃,我捡起钱袋追了那人一条街。
等追上时,我已跑得两颊发热,满面红光,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转身,一张英俊的脸疑惑地望着我,问:“这位兄台一直追着我,可是有事?”
我一手掐腰,一手拎起钱袋,喘了喘气,学着他的口吻,道:“这位兄台,你的钱袋掉了。”
兄台了然,收了钱袋,好生感激,言语诚恳是想请我喝杯酒,作为答谢。
我正好不想回去那么早,索性应了下来。
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姓齐。我亦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只自己叫阿喜。
这便是我与太子殿下的初识。不知道算不算狗血,但是偏偏我捡的是他的钱袋。
之后我又避着相爷与他偷偷喝了几次酒。
我觉得他是一个酒品很好的朋友。
他与我是同年生,不仅年纪相仿,脾性喜好皆也十分合得来。
我那时只当他是个显贵的世家子弟,也没往别处想。
最后一次与他无所顾忌的喝酒时,是阿爹的忌日那,我心里难过,点了很多的女儿红。喝着喝着,忍不住哭了起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他我的家乡是个很好的地方,要比长安好一万倍。
他那喝的也有点多,扭着头笑着问我是怎么个好法。
我伸手朝他比划道:“那里有世上最好的阿爹,有世上最可爱的方丈,有世上最美的梅花,还有世上最有趣的书人和最美的姑娘……”
“阿喜,不对。”他有些不清醒的握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再比划,道,“世上最有趣的书人和最美的姑娘在长安。”
我固执地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们那的明心姑娘是底下最好看的姑娘。他十分不相信,拍了下桌子,现在就带我去见识一下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我酒劲上了头,攥着他的手,好啊好啊。
但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那里见到相爷。
长安的宝香楼。
齐兄拍了拍我的手,指着楼上:“阿喜,瞧见没,那才是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楼上,那底下最好看的姑娘身旁,站着相爷。
我和他站在楼下,互相搭着肩一起仰头瞧着。
相爷的眼睛里唰唰唰地向我飞着刀子。我的酒劲一下子就没了。
在宝香楼的厢房里,相爷看也没看我,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之后我又自闭了一段时间,许久都没有再出过相府。
此时终是不同往日,我斟酌了又斟酌,道:“阿喜不敢。”
太子殿下笑了笑,招来厮要了壶酒。
“阿喜,再陪我喝一杯吧。”他。
那张脸还是同初见时一样平易近人。
“好。”我主动地拿了酒壶,替他满上,举起酒杯道,“阿喜提前祝齐兄与柳姑娘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为了曾经惺惺相惜过的友谊,我还是唤了他一声齐兄。只怕以后再也没这机会。
然太子殿下似乎不是很中意这门亲事,他略带遗憾道:“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只可惜我不是尾生,柳姑娘也不是那女子。阿喜若你是女儿身,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