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极了她的母妃,脾气倔强不肯低头,明明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咬牙不让眼泪掉出来。
北帝怔怔看着和亡妻神似的模样和性子,心里绞痛。
他从来没想过,若是女儿真的没有回来,他该拿什么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妻子。
可是他是帝王,他是天下苍生的主,他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北帝闭了眼,松老的眼皮盖住所有的情绪,久久才睁开,没去看她,只平静地看着她不停挥笔的手。
柔和却带着坚毅的笔锋,字字娟秀温婉,字迹干净流畅。
“小芷,燕北王燕云天,你可知此人?”北帝缓缓开口。
北芷秋满腔苦水无处释放,只得强行压制,面上风轻云淡,目不斜视,手起笔落,一行行规整的字落在上好的宣纸上。
她平淡地回答:“燕北王燕云天,秋明第一战神,十八岁驱除外敌,二十岁镇守北疆,在任四十年,从未让青越人踏入秋明一步。”
他是秋明人人信仰的人,也是北帝最为看重的将领。
北帝目光悠远,仿佛那些年燕北王跪在他身前,立志要为他巩固江山时的模样。
“是啊,燕家世代忠良,为国生,为国死。十八年前,青越南下,燕北王府一家五百七十二口人惨死,燕云天是舍了全家的性命,也没有将北疆边防图交出去。”
这些北芷秋都知道,青越人看重燕云天的本事,承诺他只要交出北疆边防图归顺,在青越的地位只会比在秋明高。
可燕云天义无反顾地血战到最后,结果全家惨死,他自己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后离去。
“可是……”北芷秋欲言又止。
就因为这样,燕眠锦从小做的事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她真的不想再让着她了。
“小芷,整个燕北王府,曾经多么辉煌,如今就剩下眠锦。”北帝摇了摇头,态度不容抗拒,“燕北王遗孤,断不可再让她出事,寒了烈士九泉下的心!”
北芷秋睫毛上下眨动两下,薄唇抿着一言不发。
北帝说到这个份上,她就算执意要找燕眠锦讨债,怕是过不了北帝这一关了。
屋子里无人说话,北芷秋挥笔的动作在灯光下映出影子,时而变幻,张牙舞爪爬在墙上,扰乱着两父女的心。
北帝知道她不可能被这一两句就开导,又开口打破沉寂。
“小芷,父皇知道你委屈,可你要知道,燕北王旧部如今还镇守在北疆,倘若执意要眠锦受罚,怕是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没办法,燕北王旧部对燕北王依旧是忠心耿耿,倘若他就此拿了燕眠锦性命,北疆势必会陷入动荡。
这亦是他思量过的。
北帝虚虚看她一眼,深深叹息,“小芷,父皇也有难处,就这一次,你能不能让父皇这一次?”
言语中尽是讨好和无奈。
不可置否,江山固然比个人重要,可眼前的,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他最期待出生的孩子,他不想她陷在此事里伤心。
北芷秋垂目,长长的睫毛掩住情绪,眼皮微微抖动,良久才道:“好,儿臣再饶她一次。”
北帝拿出家国大事,她还能说什么,她放与不放,其实已经没有区别了,她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和北帝作对。
北帝心里猛地一酸,慕沉楠说得对,他拿了亲生女儿的委曲求全来换了江山安稳。
当初为了稳定北疆局势,他毫不犹豫将北芷秋嫁给慕沉楠,如今,他同样牺牲了她换燕眠锦。
他捧在手心的孩子啊。
北帝深深吸一口气,沧桑发皱的脸上硬是扯出笑容,从笔架上拿下一支笔。
“来,父皇给你抄,你这一手的好字,可都是朕教的,朕的字,可是比你要好上好几倍。”
如此小孩子气的话。
北芷秋何尝看不出这是北帝的讨好,索性将一叠白纸推给他,没好气道:“给,还有八十几遍没抄,您慢慢抄。”
北帝看着推过来的一大堆白纸,一口气含在喉咙,还是咬着牙下笔。
北芷秋活动活动酸了的手肘手腕,而后懒懒地起身,“不早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父皇抄完记得替儿臣交上去。”
北帝目瞪口呆,又笑着,似有些老顽童的样子,“父皇老了,小芷不陪陪父皇?”
北芷秋已经走到门口,咯吱一下拉开门,“父皇可是忘了,儿臣还有半个月的禁入宫令呢?这会儿,儿臣该回去领罚了。”
“……”北帝一脸黑线。
似乎忘了什么,北芷秋踏出一步又退了回来,屋里很安静,她在门口定定站立,嗓音清冽,目光柔和。
“父皇,其实您不怕北疆动荡,您有治理国家的能力,您最大的弱点,是心太软。”
北芷秋定定望着北帝,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还未等北帝说话,便头也不回地钻入黑夜。
北帝握笔的手愣在空中。
身为帝王,从来没有人说他的不是,仅有的,是先帝还在时,对他说他不擅长政事,但好在他宅心仁厚,所以把江山交给他,先帝放心。
可第一次从女儿口中听到自己的弱点时,北帝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您最大的弱点,是心太软。”
心软,这是他的弱点吗?
北帝看着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认真地捏着笔,一笔一划地抄。
晚风微凉,北芷秋从内祠出来,远远地就看见慕沉楠站在宫墙拐角处,高大的背影横拉在宫墙上。
夜色集美,但他俊美立体的五官上刻着寒霜,一身的戾气和不好惹和美景完全不搭,他站的地方,仿佛空气都低了好几度。
北芷秋朝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以你这脾气不直接闯进去,而是乖乖等在门口,还真是稀奇。”
慕沉楠见她过来,冰冷的脸色有了一丝柔和,伸手将她扯进怀里,热气扑了她满怀。
“要不是看你老子侯在门口,早就进去了。”
言下之意他还是注意分寸的。
北芷秋看着他清晰有力的下颚线,笑了笑,“其实,你早就知道真相了吧。”
南风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