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禹诺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二楼舅舅舅妈的床上,那是她从来到舅舅家以后,第一次睡床,以前她都是睡在一楼的仓库里,床也不过是一堆稻草而已。
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床是什么感觉,当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是躺在云朵上呢。
她眨了眨眼睛,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立刻明白自己是谁在了舅舅的床上,吓得她立马翻爬起来,起身的时候,她不小心让肩膀受力,肩上的伤一下子被扯到,疼得她龇牙咧嘴,速度却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你醒了?”
此时,一个人推门进来,看见本来躺在床上的孩子站在一旁的地上,手脚麻利的整理着乱掉的床铺,那慌乱的样子就像是犯错被人抓住一般,当即心里有些不忍。
“别乱动,你肩膀上还有伤。”
他上前,想要制止孩子,孩子却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机警的转过身来,当发现自己时,她没有慌乱,反而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孩子在怕谁?
他微皱了眉头,又怕自己吓着孩子,他想了想,站在离孩子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那孩子对自己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害怕,通常孩子见到陌生人不是都会害怕的吗?为什么这孩子不会?
“叔叔,你是谁?”
安禹诺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村里的人她都认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看来他不是村里的人,如果他不是村里的人,他又为什么会在舅舅家里,难道他是贼?
一想到这个可能,安禹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那人像是察觉到她误会了,也不忙着解释,而是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朝她展示。
“小姑娘,别害怕,我们是教育局的人,是来帮助你的。”
“教育局?”
安禹诺不识字,对于那人对自己展示的证件,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是看那人态度亲和,不像是传说中的贼,她心底放松了一些,但也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
“对啊,教育局。小姑娘,你知道教育局是干什么的吗?”
男人轻声问道,期间他一直保持着和蔼的笑容,一点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安禹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教育局就是专门管孩子上学的。”
他解释到,脸上的笑是那样和煦,让安禹诺渐渐放松了警惕,特别是当他说到上学时,安禹诺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星光来。
“那我能去上学吗?”
她急切的问道,哪怕她已经对这个事情不再抱任何希望,但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奢望。
她那样急迫的样子,让男人心中一疼,这样的好日子下,居然还有孩子听到上学时眼中盛满期望,这孩子到底有多渴望上学啊,怎么会有家长能狠心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能啊,我们来,就是安排你去上学的。”
“真的?!”
安禹诺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生怕他是在骗自己,这样的事情她已经梦见过多少回了,却从未实现过。
“当然,你如果不相信的话,现在就下楼去问问你的家人,好不好?”
就在安禹诺还昏睡的时候,他们已经跟李得荣和徐秀英进行了深层次的交流,跟他们讲明了其中的道理,也说清了现在的法律条令,责令他们必须在近期为孩子安排入学,如果不然,他们将会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孩子。
一提到家人,安禹诺眼中的星光瞬时黯淡下来,她底下了小脑袋,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失望来。
原来这真的只是做梦而已啊,她就说嘛,一直反对自己上学的舅舅、舅妈,怎么可能就突然转性了。
不过做梦也是好的啊,能让她更看清现实。
想到这,她抬起头来,勉强的扯动着嘴角,笑了。
“好,我们下去。”
明知道这只是一个自己的梦而已,她还是不愿意醒来,她想要在这梦里多停留片刻,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安禹诺含着眼泪的笑,让人动容,哪怕男人已经见过太多的笑,还是会因为眼前孩子自我欺骗的笑容而心酸,这孩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会绝望到如此?
带着安禹诺到了楼下,有他们的提前警告,看见安禹诺的时候,李得荣和徐秀英居然一左一右的冲上前来,抱住了她,一口一个闺女的哭喊,吓得安禹诺差点惊叫出声,想要挣脱他们的怀抱。
徐秀英察觉到安禹诺要逃,脸上哭喊着,暗地里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那熟悉的疼痛,吓得安禹诺一动不动。
她瞬间清醒,知道眼前的不是自己的梦,刚才那人说的话,也不是自己的梦话。
难道这是真的?
她真的可以去上学了?
当她坐在干净、明亮的教室里时,才确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哪怕她身上穿着不知道洗了多少次,都已经开始发白的旧衣服,脚下只有一双破旧的胶鞋,她也是开心的。
看着那自己渴望了无数次的场景,自己就身处在其中,她暗地里许愿,如果这是梦的话,请一定要慢点醒来。
可惜这不是梦。
哪怕她已经得了允许可以上学,家里的活儿依旧该是她的,还是她的,上学是的时候不能做农活,那下课的时候,那些家务就全都是她的。
什么洗衣做饭,挑水劈柴,但凡她能做得动的,都得做,就算做不动的,也得慢慢学着做,哪怕要做到晚上十一二点,她也必须把家务都忙完了,才有资格第二天上学,要不舅妈就会紧锁大院的铁门,她哪里都甭想去。
哪怕每天连基本的休息都不能保证,安禹诺也甘之若饴,只要能上学,再苦再累,她觉得都是值得的,有了上学的期盼在,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她以为上学以后,她可以认识更多的朋友,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现实为她开启了一扇窗,却又狠狠的在窗上焊死了铁条,将她和这外面的世界隔离。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