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殿里灯火通明，一个身穿明黄衣袍的人坐在床边，还有背着药箱的太医和皇帝的贴身太监全瑞站在一边，两个人都缩着脖子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崇帝看着儿子头上那一圈白色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脸上也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眼里的担忧怎么也止不住，不禁暗里唏嘘：“让你皮，让你爬树，摔到头了吧，破相了吧，看以后谁愿意嫁给你。等等，万一醒了之后傻了怎么办？”

明崇帝表示自己的私房钱，呸，自己的钱养个傻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这是他和皇后最疼爱的小儿子呀。

明崇帝仿佛已经接受了北绝煜变成了傻子的事实，而且不自觉的把事情越想越歪，眼看着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傻，床上的人忽然间睁开了眼，眼睛里带着些迷茫。

北绝煜还没缓过神，可明崇帝被自己儿子下了一跳，见北绝煜醒了，连忙让太医过来把脉，又暗示太医看看北绝煜的头有没有问题。

北绝煜脸色有点黑，如果他没会错意，他这是被亲爹怀疑变成了傻子了。

太医给北绝煜把过脉后开了药方就退下了，离开前十分肯定而又委婉的告诉明崇帝，北绝煜的脑子没磕坏，只是受了惊吓，等过几日就好了。

明崇帝一瞬间有些尴尬，这不能怪他，什么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成真的了呢，他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明崇帝扶着北绝煜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然后问他：“知晏啊，还记得你什么时候被财大追着咬的吗？”

北绝煜的脸更黑了，他两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要不是当时年纪小，被老五怂恿着去拽财大的狗毛，他也不至于被追着咬，虽然最后他把这仇报了，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财大是明崇帝养的一条狼狗，还有只猫，叫气粗。

“三岁。”

明崇帝暗里点点头，还记得就好，看来太医没诓他。

“还记得是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吗？”

北绝煜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夏天，自己的玉佩找不到了，那是慈安皇后留给他的，一直被他妥善保管着，但是那天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最后发现挂在一棵树上，自己刚拿到手忽然感觉有东西打到自己小腿，小腿失力这才掉了下来。

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北绝煜头上传来一阵痛意，他抬手摸去，纱布独特的手感和有些粘腻的触感都提醒着北绝煜这是真的。

“父皇，我今天是不是从树上掉下来了？”

这不明知故问吗，得，还是要找个太医好好看看。明崇帝这么想着。

“给朕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去爬树？”

北绝煜确定了自己回到十三岁那年，听到明崇帝这话心里冷笑。

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母后留给儿臣的玉佩不知为何找不到了，儿臣是在一棵树上找到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小腿无力，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脚一滑这才掉了下来。”

北绝煜看着明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儿。

慈安皇后是明崇帝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痛，即便她已经去世将近十年了，皇后这个位子依然空悬着，这是明崇帝能为阮娘留住的唯一一个东西了，即使这是一个虚名。

皇后的位子对于后宫的女人们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更何况皇子们都开始长大，如果他们的亲生母亲成了皇后，这无疑会成为他们夺储的一大助力。

明崇帝知道这些女人对这个位子的执着，朝中大臣也曾经让明崇帝重新立后，曾经万事好商量的明崇帝在这件事上不曾有过退步，大臣们也只好作罢。

而北绝煜，是慈安皇后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明崇帝百般宠着护着，没想到却被人算计差点没命。

这，一切都触及到了明崇帝的底线。

“父皇，儿臣决定好好跟着汝安将军好好学武，不会再让父皇担心了。”

以前北绝煜跟着汝安将军学武，心思却半点都不在这上面，把汝安将军气的跟明崇帝说了好多回不干，还是明崇帝威逼利诱才没有撂挑子。

明崇帝听着北绝煜这话笑了，脸色也好了起来：“可别把汝安将军气的再来找朕告状了。”

北绝煜点点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明崇帝：“父皇就放心吧，儿臣也想像三哥一样为父皇分忧。”

三皇子北绝毅是北绝煜的嫡亲哥哥，

明崇帝听了这话甚感欣慰啊。

儿子这一摔没傻，还知道努力上进了，不错不错。

北绝煜心里清楚这次的事情，无从查起，不过不查不代表不知道是谁。

她们就像是蛰伏在阴暗土壤里的一条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猛地蹿出来咬你一口，不要了人的性命，绝不会撒嘴。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提前收点利息。

明崇帝不蠢，后宫是女人的战场，同时算计进去的还有皇帝，皇子公主和朝堂。

后宫朝堂的实力根盘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行了，这几天你先歇着，国学先不去了。对了，你的那个侍卫护主不力，打个十板子吧。”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莫白这才跪下谢恩，出去领罚了。

他知道明崇帝对北绝煜的看重，如果今天北绝煜有个好歹自己的这条命都不够让明崇帝消气的，十板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明崇帝叮嘱北绝煜好好休息，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一个人背着手走在路上，背对着全瑞挥手，示意他不用跟着，全瑞知道明崇帝这是想起了慈安皇后，想一个人静静，放慢了步子，和明崇帝拉开了一段距离。

御花园的每个转角都放了一盏宫灯，防止宫里的人走夜路的时候磕到，据说这还是慈安皇后的主意。明崇帝走的很慢，稀碎的月光洒下来把明崇帝的身影拉长，周围只有树枝摇曳的黑影和他做伴。

北绝煜目送明崇帝出去，然后靠在床头出神好久。

“我回来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