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是天子,说到底什么也不是。如今天下虽未得一统,倒也还算太平,而黎族,黎族如今的实力不如往昔,也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了,大家也只是在偶尔提起的时候,知道当年郁后举族迁入兰渠,黎族是郁后的母族,是漠北部族,已经很少有人知道,黎族当年的枭枭与风采,是如何成为漠北第一大族的了。
黎族手握兵权,族人天性如此,在旁人眼中,却是狂妄自大,不尊礼数,却又得罪不起。
这样的局势,从一开始就是不利的。
“哥哥,放心,朝歌长大了,朝歌也可以保护哥哥的了,”
看着此时一脸俏皮的朝歌,牧凌天心头一暖,自己的妹妹,总是自己的亲妹妹。
“你?你要怎么保护我?!”
“哥哥,不相信吗?”朝歌一脸的斩钉截铁。
“相信,自然是相信的,我的朝朝长大了,也该嫁人了,那个萧家公子,叫子靳的,我看就很好,”
朝歌显然没有想到牧凌天会突然提起萧子靳,不免脸上一阵红晕。
“哥哥!你也取笑我!没有的事!”
萧家公子,确实很好,待她也很好。
“没有的事吗?前些日子,你不是还私跑出宫,同他悄悄会面,我可听说了,萧家公子,衣着翩翩,大好男儿,铁骨铮铮,又对你痴心一片,你若是不要,有的是人排着队抢呢!”
牧凌天也不是无缘无故,无风起浪的提起萧子靳这个人的。他已经在暗地里观察多日了,家世清白,为人谦和,虽是武将,可也潇洒风流,生得一副好面孔,倒也不粗糙滥情,对自己妹妹情有独钟,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男儿,配的上我们的朝歌。
再说了这样扎眼的两个人,暗生情愫,哪里能藏得住,不被人知晓呢!
“谁敢!”朝歌一脸的傲娇。
兰渠境内,纵使放眼六都,她看上的男子,谁敢同她争抢,谁又能争得过她!
不过片刻,又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再说了,我知道,他不会的。”
萧子靳,他不会。
都说将门之人多长情,一发一妻,便是一生,其他人,朝歌不知道,也无从取信,可萧子靳,这是朝歌对自己的笃定。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认定了这个男人心底的纯净。
朝歌见过母亲的无声的眼泪,朝歌不怨父亲,朝歌知道帝王家的烦恼,朝歌知道,可她难免还是会惋惜会心疼,所以她不愿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忠了自己的内心的感情又如何,到底伤的还是自己,都是徒劳。
“小鬼头!哥哥就希望你能快快长大,同你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出了这深不见底的王宫,再也不要卷入风波中。”牧凌天暖心的摸摸朝歌的小脑袋。
是啊,他希望朝歌能够平安长大,遇上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男人,喜乐的过她的一辈子。
送走秦王出宫后,兰贵妃在自己的韶华殿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郁馨瑶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长得极美。她常常望着画像出神,想起自己服侍她的那几年,想起她的命,又想起自己的命,为何老天总是那么不公。给了她那样好的容貌,还要给她那样好的家世族人,还赏赐了她一双令人惊羡的儿女,凭什么,她要有了这一切,凭什么,是她有了这一切!
这个女人总能不动声色的要了她所要的一切。
“郁馨瑶!你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是阴魂不散!”
“郁馨瑶!你想要你的儿子当太子做王上,想要你的女儿倾世荣凰,做梦!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兰贵妃的手拂过画中人的脸,嘴角一笑。
好在,你死了,郁馨瑶,你终究还是硬不过命,你死了,你留下的一双儿女,本宫会替你好生照顾,不过本宫也有两个孩子了,照顾不来,你可不要怪本宫不尽职尽心。
朝歌同哥哥随后聊了几句家常之外,有人前来找了哥哥去,说是府中还有事宜等着他去处理,应是要快些出宫才好了,于是两人便道了别,朝歌在后头一直目送着靖阳离开。
直到靖阳离开许久后,背影彻底的消失在了远方的黑夜里,朝歌变了变脸色,收了脸上的笑意,站在原地,低声唤了一声,“谁在那里?!”
随后又缓缓的说着,“跟了一路又偷听了许久,也是辛苦了,出来吧,”
方才朝歌便有所察觉,自那个秦王离开后,一路上便觉着有人在跟着他们,悄悄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若是冲着靖阳来的,方才在靖阳离开的时候便也该一并跟了前去,可那人却仍旧是一直躲在近处,不肯离开,想来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莫非是兰贵妃殷氏的人?
朝歌等了一会,果然不远处透出来一个人影,冲着朝歌缓缓的走了过来,还时不时的定望着四周的环境,生怕被人发现了去。
朝歌心下觉着奇怪?明明是跟踪自己的人却比起自己还更要慌张,怕惹人厌?
随着声音的慢慢靠近,朝歌越发觉着熟悉,借着月色,朝歌终于是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由得心中一惊,“舅舅?”但心中也不免放松了片刻。
若然那人是个陌生人,按着朝歌的性子,今晚定是要将她悄无声息的解决了的,否则她也不会明知晓有人跟着自己还这般大言不惭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能让人捏着抓了把柄去的言语了。
朝歌觉得很是诧异,“舅舅,你怎么在这?可是在兰宫中迷了路?”放松了的心还是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不免觉着事情越发的麻烦了起来。
朝歌的这位是舅舅是朝歌生母的兄长,也是目前黎族的族长,为人怎么说呢,朝歌并不太琢磨的透,毕竟他们从小的关系并不是十分的亲厚,往来也不多。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这位黎族族长并不安分。
也是,黎族本就是草原上的部族,想来崇尚自由,骨子里生来就带着几分野性,自然是不复管教的,更何况,这些年,黎族的势力显然不明与往日,渐渐的有了衰败之意,这也是为什么兰贵妃等人会如此的嚣张跋扈,而朝歌同靖阳在这兰宫里也略显如履薄冰。但是至少,从今日宴席上慕容珅的神情举止来看,也并非是凉薄到了谷底的。
“刚才的话,舅舅都听见了,对吗?”朝歌对这位舅舅还是有些提防的。
毕竟朝歌自幼长在深宫里,母亲早亡,无所依靠的长大,若说是心机城府那是太重,但也不可能是完完全全的没有半点心眼的,这样说未免太过虚假,与她相依为命的不过是靖阳一人罢了,除了靖阳,朝歌谁也不信,包括黎族诸人。
众人都说,黎族是朝歌的母族,可哪有什么母族不母族的,到了,黎族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长远打算断送了她的母亲一辈子,让他的母亲困在陌生的深宫里一生一世,无依无靠,早早离开了人世间,留下了一双儿女,同样的无依无靠。
“他比不得你,担不起这样的名字,也担不起这样的身份,自然也扛不起那样的江山,”这位黎族族长很是放荡不羁,虽然年岁渐长,但依旧没有改了年少时的脾性。朝歌是晓得的,也是常常听人提起,郁后的这位胞弟,总是没个正经,心比天还大,手比地还广,手段也是非同小可的。
这个“他”显然是靖阳了。
太子靖阳,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太子,得了太子尊位,取名为“靖阳”,靖阳二字,何其荣耀显贵,众人都说,这是兰渠命定的太子。
谁能晓得,会遭遇有今日,这般前不定后无望的时日?
“朝歌,若你为男儿,若你不长在这兰渠内宫,舅舅定率亲率黎族部族,为你首肯,替你争来这千里沃土,”这位黎族族长在提起靖阳的时候很是不屑。
也是,在朝歌的印象里,她的这位舅舅是一向来都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外甥的。他许是瞧不上他的这帮子前怕后怕的拘谨样子,以他的性子,定是觉得这是显得十分的窝囊的,可不居此位之人,无法理解他的辛苦,纵然如朝歌,她尚且可以耍耍小孩子心性,众人只会觉着她还是个孩子,尚未长大,可靖阳却不能,大家对他无比的苛刻,从未给他长大的时间和空间。也是可怜。
“舅舅,你又胡说了,如今天下四分,倒也安宁,父皇喜欢弄权,可也还算平衡,这样的局面,是为太平了,”朝歌很是谨慎,与同靖阳在一起的模样全然不同,她从未有过半刻的放松,在人前。
“至于哥哥,他是朝歌的哥哥,与我一样是母亲的骨血,唤你一声舅舅,他的苦楚,你我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没有资格去评价。”朝歌护着她的哥哥,就像靖阳护着她的妹妹,他们是要一辈子相依相守的。
“我只是惋惜,替你的母亲,同样也是替你,我怕你步了你母亲的后尘,这深宫晦暗,人心总是狠不过人心。”这位黎族族长听了这番话也变了变脸上的表情,十足十的遗憾之色。
朝歌内心是十分清楚的。她的这位舅舅虽然一生都没规没矩惯了,也时常不把人放在眼里,却同她的母亲是极好的,也极为听他这位至亲姐姐的话,只是可惜,当年郁馨瑶被送到兰渠,嫁与兰渠王上的时候,众人都说这是一段天赐良缘,他尚且年幼,他说的话没有半点的分量,他做的事也没有半点能够改变什么的重要,纵然他有多讨厌他的这位姐夫,纵然他有多舍不得他的姐姐,可到底也是没能改变些什么。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只是他没有坚持,这才是最令人遗憾与感慨的。
对此,朝歌也是十分心疼他,也不免有些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定然是在恨着些什么的,所以他将这些恨转移了,他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恨自己的渺小无力,所以当他好不容易长大了,手里握着权力,成了黎族族长之时,才会如此的乖张,又不服管教。只是可惜,郁馨瑶早就去世了。
朝歌心想,他定然也是十分的思念自己的姐姐的。
这世上,唯一不变的,无非亲情罢了,至亲骨肉,自然是情深的。
“舅舅,你放心,我不会的。”朝歌也是感慨。
是啊,朝歌笃定她不会的,她总是那般自信自己能够拿捏好自己的感情,可是感情真正来临的时候,怎么样的拿捏才算得当呢!
当年的郁馨瑶也是名盛一时的佳人才女,可还不是做了那最愚蠢的决定,惹得世人的惋惜哀怜。
你又怎知你不会呢!
只怕是当时你不自知!
遥想当年,郁馨瑶同慕容珅的感情也是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年少的郁馨瑶,大气婉约,年少的慕容珅,英俊潇洒,一个是黎族圣女,一个是兰渠命定的太子,好不登对,两人的结合,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与命中注定,想来当时的他们也是这般的笃定的吧,笃定自己的命运是被上天所眷顾的,定然能够一生平安,一生喜乐。所以慕容珅离开兰渠,不顾众人的眼光,不顾她是异族女子,定要娶她为妃,做他的妻子,未来的王后,而郁馨瑶也是如此,千里迢迢,远嫁他乡。
最终他们还是不顾世俗,如愿以偿的成了亲,婚后的日子过得也算是开心圆满。有了郁馨瑶身后的黎族势力的加持,慕容珅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王位,也履行了他曾在黎族大地对着天神许下了诺言,封了他做了他唯一的王后,也是唯一的心爱之人。
只是可惜,世间哪有如此圆满之事,世间又哪有如此幸运之人。
郁馨瑶还是没有熬过一个个孤寂的夜晚,没有熬过一个个白天与黑夜。
朝歌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人,所以她坚信,自己决然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第二日,朝歌依旧是早早的醒了过来,只是她习惯性的躺在床上赖着不起来,等着元冬和锦香进来喊她,她才肯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
醒来后的朝歌还是一脸的轻松惬意,一样的由着人洗漱更衣,等用晚膳,坐在自己宫里的长廊里晒着太阳,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仿佛昨日发生的事情都不复存在了,就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子靳哥哥!”
“臣萧子靳见过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子靳哥哥,你近日总是这样!好是拘谨!如今是在宫外,你不必如此的,”
“理不可废,虽是在宫外,人多口杂,还是不可怠慢的,太子与秦王如今势同水火,萧家又手握重兵,若是被旁人注意了去,落人口舌,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
“我是担心,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