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婢女,就是兰贵妃殷氏身边的绿英,她是宫里的老人了,是兰贵妃的心腹,经常帮着殷氏做许多的坏事,在她们离开后也进了尚衣阁,这不,一回来就像她家主子回禀了。
“说,”
兰贵妃由着侍女给她着手更衣,脸上也已经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和头上戴着繁琐的头饰了,看到绿英回来了,头微微偏了一下,看了一眼,见绿英有些局促的看着周遭的人,
“怕什么,这宫里难不成还是当年郁馨瑶的后宫,要是谁敢多嘴,不要怪本宫让她难堪!”
原本精致的妆容,此时倒是有些不相配了。
因为贵妃这些年走的一直都是温婉大气的江南女子的路线,柔柔弱弱,娇娇滴滴,陛下老了,如此这般温顺客人,自然深得陛下的喜爱,而此时突然厉声,自然是有些相悖的。
一众的丫头都低下了头去,不敢喘息。
“启禀娘娘,奴婢见元冬和锦香两个婢女从尚衣阁出来,奴婢进去问了里边的麽麽,说是公主半个月前就做了套衣裳,也是正红色的,奴婢讨要了样式,精细得很,估摸着今夜是要穿着赴宴的。”
绿英将刚才的事情通通讲了一遍,还将从元冬和锦香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给添油加醋的还原了一番。
“什么!她是存了心要本宫难看!”
兰贵妃身子一动,整理衣服的婢女是始料未及的,不免拉扯了一下,吓得她连忙跪了下来,磕头认罪,
“下去!都下去!”
“是,”
于是大家都关门离开了,寝殿里只剩下了绿英一人,绿英起身,开始替兰贵妃整理宫装。
“现在时间还充分,娘娘要不,换件……娘娘的这件虽美,可奴婢只怕是……”
“换什么换!皇儿是本宫的皇儿,今日是本宫的喜事,今夜是本宫的晚宴,本宫难道还怕她不成!”
“可是娘娘……”绿英欲言又止。
这牧荣凰是个招惹不起的主,且不说陛下对着郁后的情分犹在,就凭着她日益见长,像极了郁后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不免时时引起陛下的寡思,男人的愧疚遗憾最是长情。
“有什么好可是的,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打了谁的脸?!”
兰贵妃拂了拂衣袖,转身侧头看着铜镜里站着的自己,很是满意。
不得不说,保养的还是十分得当的,至少没有看出什么岁月的痕迹。看了许久,兰贵妃终于舒展了眉头,对着身后的绿英开口道,
“秦王入宫了吗?”
“殿下一早便进了宫,打点事宜,此刻,依礼是去皇上那请过安,再来娘娘宫中的,”
“让他不必着急想着母妃,也该去瞧瞧太子,为臣为弟,也是应该的!”
“是,娘娘说的是。”
绿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着说道。
兰贵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郁馨瑶,你的女儿,你的儿子,想要同我作对,想都不要想!
今日庆贺皇子满月的中宫夜宴准时开始,受邀之人均带来了贺礼,准时到场,又行了大礼见过陛下,贵妃之后,寒暄几句,大家便也都纷纷入了座。
扫眼看去,最上座的无疑就是兰渠的陛下,兰贵妃坐在陛下的身边,小皇子则是由乳母抱着,站在一旁。往下看,便是一些其他的妃嫔,以及早就提到过了的秦王和靖阳太子。再往下,便是一些王公大臣。其中有萧家,王家,谢家,还有黎族的几个郁姓皇室同宗的人物,但也都是些好人了。
萧家是兰渠的将门世家,族人世世代代为兰渠征战,如今萧家的主家之人萧林章是兰渠的镇国将军,功勋卓着,其妹更是以“公主之礼”出嫁他人,其子萧子靳,亦是少年将军,风采出众。
而王家,谢家,虽说是文臣,却也均是根深叶茂,王家的女儿现金封为怡妃,虽膝下无子,不比贵妃殷氏,却也是荣宠万千,至于谢家,更是出过两位皇后,显然不用多说什么了。
至于黎族,黎族是郁后的母族,原先是北方盘踞一处的枭枭部落,后随着郁后的入主兰渠中宫,甘愿归顺兰渠,世世代代与此毗邻而居,不分你我,虽说是如此,可黎族的势力却也不容小觑,是兰渠各方平衡的一个重要的依仗。
可以说,若当年没有郁后,陛下决不会登上王位,若当年没有黎族,兰渠决不会像如今这般荣盛。
所以,郁后成了唯一的郁后,太子靖阳一出生便成了唯一的太子,这是当年兰渠许给黎族众人的,谁也不能违背。
而左看右看,靖阳太子身侧的那一个位子倒是独独的空了出来,歌舞跳到一半了,还未见人来。
渐渐的开始有人往这个原先应该坐着咱们那位公主的地方看了过去,纷纷在议论,公主去了何处?
靖阳明显注意到了陛下看向他的神情,以及那兰贵妃和她的儿子秦王,那一副看戏的模样。
这个朝歌,真是越发的胡闹任性了。
“世倾公主到!”这不,想着想着,人不就来了吗?
朝歌一身鲜艳红装,长及曳地,徐徐走来,至大厅中央处站立,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更显出不盈一握。配着精致的妆容,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发间的鎏金步摇,一闪一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莲花移步来到殿前,出现在众人眼前,如是得体的依礼请安,即使是还未及笄成人,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尊贵。
“荣凰拜见父皇,见过贵妃娘娘。”
兰贵妃看着此刻的荣凰,倒是有些喧宾夺主,哦,不能够说是有些,那是彻底的。
荣凰本就长得倾城,长得颇像她那个容色一绝的母亲,只是平日里素来爱穿些蓝的,白的,雅致干净的,不像她那个母亲,自持英气,总爱穿的鲜艳亮丽,夺人眼球。
如今一看更是如此,不止止是眉眼了,郁馨瑶是个怎么样的女子,殷氏是很熟悉的,那个女子,即便是病榻缠身,不施粉黛,仍是精致的让人嫉妒,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轻蔑,那是个刚烈的女子,也配的上那样的倾国倾城,兰贵妃看着众人的视线不停的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停留,皆是止不住的赞美之色,脸色不免有些难堪。
她原先只道这个郁朝歌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女儿,同她的皇兄一样,安分守理,与她的母亲不一样!
可她却忘了她身上流着的到底都是一样的血,是别人暖不热,改变不了的。正是这份异族人身上带着的天生的野性,让人不得不得正眼钦佩,饶是女子,依然如是。
“公主长大了,陛下真是好福气,”王丞相对着陛下拱手说道,看着朝歌止不住的笑意。
众人都是皆叹,露出赞美之声。只有黎族为尊的那一个人,也就是郁馨瑶的兄长,朝歌的舅舅,喝着他的酒,一脸淡定,仿佛再说,我黎族儿女,自当如此,个个不凡。
兰贵妃看着陛下,一动不动的神情,怕是心里又想起郁馨瑶那个贱人了吧。
郁馨瑶,你人死了便死了,偏偏要留下这一双儿女,同本宫作对,让本宫和本宫的孩儿,活在你的阴影下。
“荣凰,你可迟到了,”
“还请父皇恕罪,今日父皇大喜,儿臣本不该迟到,只是想着小皇子满月,荣凰作为长姐,该送些什么礼物给他才好?皇子尊贵,金银珠宝,玉器古玩,不免看的多了,荣凰总想送他个不同的,耽误了些时辰,故而迟了些。”有些俏皮但也不失分寸。
“那你可想出了送什么?”兰渠王牧祁昇笑了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父皇请看!”
朝歌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物,展于众人面前。
“玉笛?”
那是一根上好的白玉笛,花色纯然,锦雕玉刻,浑然天成,虽是旧物,但放在今日来看,依然是极其细致珍贵之物。
“正是,兰渠男儿多尚武,父皇皇子众多,个个英勇善战,长剑刀棒的,荣凰今日所赠虽是玉笛,却也不失风雅。”朝歌缓缓道来。
言语间仿佛是在警告他人,虽是皇子,长成后也是个无权无势,风花雪月的皇子。
“朕记得,你母后,吹的笛子,甚美。”牧祁昇说的很是温婉,长情,悠悠的语气,淡淡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在思念她,他从来不曾忘记过她。
只是听在荣凰的耳朵里,不免有些可笑了。
都是假象,不然也不会由着殷氏做大,秦王一脉做大,留下他们兄妹孤苦无依,在深宫前朝,因着母家的阴泽受尽冷暖。
朝歌见状,跪了下来,将白玉笛子,双手奉于胸前。
“父皇还记得,母后擅笛,又爱乐器,很是珍惜,这根白玉长笛,荣凰还是找了许久,才能母后的旧物中寻得,”
“你是说这是她的东西,仔细一看,确实如此,朕记得,从前她最爱吹笛,清风霁月,是个难得的佳人……”牧祁昇一脸的追思,这份情,看似矫情,却是真心。
曾几何时,牧祁昇真真在梦中,时时萦绕这一抹倩影,他年少时,也是真真爱过郁馨瑶的。帝王入骨的相思,也只给了这一人,不得不说,也算幸运。
馨瑶,你可知我在思念你?
郁馨瑶是个难得的佳人,大家都知道。郁馨瑶是黎族宗室之人,黎族是漠北一个神秘的部族,无人知晓它的来历,无人探知它的秘密,只知道黎族以群狼为居,以女为尊,将宗族之女,受恩泽,滴雨露,奉神女。
郁馨瑶便是那一代的黎族神女。
她生于草原,长于烈马,英气不输男儿,柔情也不输女子,早年间,六都众王,为了她征服黎族,为了黎族征服她,真真是个难得的佳人,只是可惜入了这兰渠后宫,困于宫墙之内,王城之中,成了大家口中福薄缘浅之人。
“既是她的东西,赠与小皇子,自然也是不相配的,你且好生珍藏着,不可有所损坏。”
“是,父皇。”
“起来落座吧。”言语间,满心都是对着朝歌,甚至多看了几眼在大家眼中,并不受宠的靖阳太子。
“陛下,你看钰儿多乖巧呀,他在冲你笑呢!”兰贵妃自然也不是个省事的,自然不能看着风头都被她郁朝歌抢了去的。
“哈哈哈哈哈,你的孩子自然像你,朕喜欢乖巧的孩儿,”很是敷衍了。
兰贵妃逗弄着由乳母抱着的小皇子,有些惋惜的说道,“都说儿女双全,方为好,可惜臣妾这一胎不是个公主,不能够留在臣妾与陛下身边承欢膝下,”
“馨瑶为朕生下一儿一女,朕有一个公主,足矣,”又转而对刚刚入座的荣凰说道,“荣凰你素来是个小气的,可不能欺负了弟弟去,”
“父皇,荣凰哪里小气,小皇弟如此乖巧可爱,荣凰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欺负了他去!”朝歌看着兰贵妃一脸尴尬却还要保持微笑的模样,不免心里开心了不少。
我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总该是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
论情爱,比不得我的母亲,论身份,也比不得我的母亲,你的孩儿自然也是如此,比不得我的哥哥来的尊贵。
“你呀,你呀,就是个不饶人的,一点也不像你的母亲,”兰渠王虽然嘴里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少有的笑,这样的笑不是新生的皇儿满月之喜给的,而是因为公主荣凰。
就连看向太子靖阳的眼神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在座的所有大臣都看在眼里,自然心里又有些分明了。
这位嫡公主,从前不觉得,今日一看,真是像极了郁后当年的风范。毕竟嫡亲血脉,就是嫡亲血脉,身份高贵,且不说帝王之家,有多少恩情与真心,就凭着兰渠后位悬空,陛下当初为了郁后所做的深情,陛下时刻的哀思追忆,就说有个这样一位玲珑的公主时时陪伴在陛下身侧,身后又站着整个黎族,太子终归是太子,别人现在看似受宠,又能真正比得上什么,还是未知数呀。
那些大臣看着高座上的兰贵妃和秦王,真真是打脸呀。
兰贵妃和秦王的脸色,显然不太愉快,反观太子,平日里倒是显得为人大方,就凭这样的一份气度,果真是不一样的。
“快到生辰了吧,”牧祁昇如今满心都扑在小女儿身上了,哪里还顾得及别人的冷眼与不自在。
“是,下月十二,”
“今年可是要及笈成人了,也该婚配,找个好人家了,你可有中意的?”牧祁昇看着在座的王公贵族,像是寻常父亲在为自己的女儿挑未来得夫婿一般。
各位大臣心里也是打着各自的算盘的。
陛下膝下皇子众多,可也只得这一位公主,太子尊贵,尚不如这位嫡公主来的贵重与讨人喜爱。
黎族重女,势力盘根交错,力量不容小觑。在座的老臣都知晓,这位公主一出生,名姓皇家,字姓母家,牧荣凰,郁朝歌,封号世倾,郁后早故,她自然是黎族百姓中默认的下一任神女,当真是倾世荣凰,万世朝歌。且又为女儿身,皇家利益,权谋隐晦,终归还是轮不到她的身上,只需负责貌美如花,尽享荣华。
若是谁家能得了这独独的一位公主,真当是殊荣了。
“儿臣中意的,父皇定也是要欢喜的?”谁也没注意,朝歌的眼神与厅内坐着的某一家的公子,不出意外的含情脉脉。
那个公子便是今日下午元冬口中提起的萧家儿郎,萧子靳。
萧子靳是兰渠王城内,少有的少年将军,往来潇洒,独独对朝歌,情有独钟,傻得可爱,百般宠爱。
饶是这一份独一无二的深情,便是一生不得负的。
“这是自然,你中意的少年郎,朕自然欢喜!”
朝歌将手中的酒杯盏放置桌上,一脸笃定的语气,“父皇可是说好了的,不能反悔,无论儿臣日后嫁与何人,父皇都要答应儿臣,”
“好,朕应允你!”牧祁昇哈哈大笑,随机答应了,言语间尽是宠溺。
兰贵妃看着郁朝歌,这一脸俏皮天真的模样,哄骗着众人,偏生大家都爱吃她这一副嘴脸,今日的风头,怕是都要被她给夺了去了,自然心中不甘,时不时的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兰贵妃用筷子夹了一些吃食放置身旁人的碗碟中,“陛下,可莫要宠坏了咱们公主,他日嫁人入府,为人妻,为人媳,样样都是不容易的,”兰贵妃一脸苦口婆心,以母的姿态,让人听了却不是很舒服哇。
“朕的倾世荣凰,自然值得世间最好的来与之相配!”哪知牧祁昇根本没当回事,只是随口一说,便是如此。
你的倾世荣凰,值得时间最好的!呵!真是偏心!心有不甘!凭什么!
“臣妾也是替公主着想,没有别的意思,”
“朕知道,爱妃贤惠,秦王也素来很得体,此番筹办满月宴,也是辛劳,”牧祁昇拍了拍身旁宠妃的手,也是一脸的宠溺,可终究是不同的,这是兰贵妃一早便知晓的,可偏偏始终不得习惯,时时要拿来在心里计较上一番的。
牧祁昇在如何宠自己与自己的皇儿,也只是宠,没有爱,而这许多的宠,很多时候,都是因为郁馨瑶,以及看着她母家一族人微言轻,上不了台面,不成气候,才加以多年的荣宠,他知道他们翻不出多大的浪来,真是可悲。
由着她被人侮辱欺凌,放着她去争去抢去头破血流,可她却偏偏失去不了这宠爱,真是可悲。
“来人,秦王劳苦尽心,赏黄金千两,珠宝以百!”
秦王起身谢恩,“谢父皇恩赏,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朕知你孝顺,如今你母妃虽有了钰儿在身边,你也要时常入宫探望,不让她牵挂,”
“是,父皇,儿臣定会好好孝敬父皇与母妃的。”
于是这一场宴席,便也就是如此。
每个人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时辰一到,就各自散去了。
宴席散去,各位大臣也纷纷出宫去了,韶华殿的那位娘娘,也自行回了宫,今儿个,也是难得,陛下并没有露出留宿韶华殿的意愿,而是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寝宫。
“皇兄留步,”兰贵妃成年的那个儿子,也就是兰渠的秦王,牧天齐。
在众人离散后,唤住了靖阳太子。
“皇兄走的好生着急,一眨眼就不见了,可让弟弟好找,莫不是急着私会佳人?”言语间的懒散随意与放纵,显而易见。
兄弟之间本应可以如此的,但他们到底是君臣,不过牧凌天也都习惯了,毕竟有旁人在的时候,秦王可是个规矩守礼的恭顺形象。
“二弟笑言了,对了,还不曾恭喜二弟,今日受赏,”牧凌天倒是时刻严谨。
牧天齐看着他这副人善虚伪的样子,就恶心,如今旁若无人,装什么装,想起父皇平日里对他不闻不问,太子可立也可废,说到底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罢了。
“皇兄客气了,父皇宠爱母妃,对我自然也是多多疼爱的,可再如此,也比不得皇兄,虽然母亲早逝,可到底父皇还是念着她的,惠及于儿女,不像是六皇子,母亲不受宠,连带着自己小小年纪也同着去了,父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人把他依礼安葬了就是,”秦王的话是越说越放肆了。
他话语中提及的六皇子,先母本也是世家女儿,被封为妃。因族中获了罪,抄了家,牧祁昇念及她入宫的早,又在深宫多年,便不按罪论处,一样按照从前妃嫔的礼制对待。可终究是失了势的女人,没有过命的恩宠,又不得母家的阴泽,还要因母家的罪过,受此连累,哪里能在这深宫安稳的存活下去,不久,就在内湖中,发现了她的尸首,说是失足落水,过了整整一夜,无人问津。听说被打捞起来的,整个人都被水泡的青紫面目全非了,星象还纰漏她是为不吉,到底也是年少时被帝王宠爱过得女子,裹了个草席,带出宫匆匆埋葬了。
只是可怜了六皇子,亲眼目睹母亲的惨死,父亲的凉薄,人心的恶毒,当天受了惊吓,染了风疾,没过几日,便去世了。
宫中的女人就是这般,宫中的孩子也是这般。
总归这深宫后院,也不缺这一个不受宠的女人与这一个不要紧的孩子。
“秦王殿下!”
这个声音很显然不是太子的,而是身后走来的朝歌的。
这样的话,若是被他人听了去,可是要遭罪的,倒时又是一番是非,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今日贵妃大喜,秦王莫不是高兴贪了杯,酒后胡言了?”朝歌走到牧凌天的身边,站在秦王眼前,这般说道,明明就是带着玩味的笑语,可偏偏气势凌人。
牧天齐看着一身红装的朝歌,在这有些灰暗的宫墙底下,显得那般与众不同,仿佛生来的高贵。明明就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儿,偏生就有这种魔力,是哪里来的这般自信与骄傲,让她天不怕地不怕。
说她幼稚天真,可眉宇间露出的野心与稳重自持,又是为哪般?
说她心机深重,可这纯然一副任性骄躁的女儿家姿态,又是为哪般?
倒是真叫人看不懂了。
突然想起,父皇对她的宠爱,与众不同的宠爱,像是好像只有她,才是自己的孩儿,以及母妃日日看到郁后画像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妒恨。
想起很多年前,母亲无意间对自己提到过得话,若她为男子,天下必将为他所掌,郁朝歌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郁后。
这个母亲后怕的,从前他始终不得解,总觉得母亲是妇人之见,忧心过重,如今倒是有几分不一样了。
“你这是何意?”秦王不免有些结舌。
太子牧凌天是个隐忍容易被欺负的,可公主牧荣凰可不是,她就像是呆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刺猬,亦或者一把剑。
“何意?不如回去问问你的母妃,”朝歌对不聪明的人,从不喜欢多言。
“哥哥,我们走!”便拉着自己的哥哥走了,留下秦王一人在原地一脸懵逼。
“愚蠢!”
秦王来韶华殿向母亲问安的时候,今夜本是母亲开心的日子,可父皇并没有在身边陪同,作为人子自然是要多加宽慰的。
聊起了刚才同牧凌天兄妹二人之间的对话内容,心情本有些宽慰的兰贵妃,突然生起气来,将手中的茶盏用力掷在了桌案上,杯中的茶,洒了几滴出来。
一旁站着服侍的奴婢,皆纷纷下跪,连带着吓着一旁的小皇子,嗷嗷大哭,任凭乳母怎么哄,也不见好。
就连绿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是怎么了,自家娘娘,生了这许多的气。
兰贵妃对着绿英使了个眼色,绿英便会意,遣散了众人,连带小皇子和他的乳母。
寝殿内便只有那母子二人了。
“母妃这是何意?儿臣不知做错了哪里?”秦王此时跪在一旁,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依他的智商,确实也不足以理解的。
“本宫问你,如今你已是亲王,往上便是太子,你同那靖阳又差在哪里?”
“儿臣,儿臣不知。”
兰贵妃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是身份,名正言顺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差的是什么!是兵,是行军派兵!陛下今日虽褒奖了你,可过多,赏赐的也不过是金银锦缎,并无实权。”
而且今日,明眼人都知道的,陛下的赏赐,也不过止于对秦王办差得力的嘉奖罢了,风头,皆是被郁朝歌给抢了去的,哪里是我们占了上风!怕是过了今日,朝堂上的那些个臣子,又要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了。
“当年因了郁后嫁与陛下为后,将其子立为太子,寄以江山,兰渠才得以黎族的倾囊帮助,将之纳为麾下,如今郁后去世多年,黎族忝据一方,日益壮大,今日荣凰借故提起郁后,陛下虽念着旧情,有所动容,但更多的是忌惮,到底太子是郁后嫡出,背后站着的是整个黎族!陛下不敢马虎,”兰贵妃言辞恳切,她倒是看的清明,
“什么父子情深,德才用之,都是骗骗外人的,陛下子嗣颇多,不论当初提拔你,还是今日的赏赐,不过是为了制横太子,你偏生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去找那靖阳炫耀指责,做着让人得了口舌之事,传到了陛下耳中,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兰贵妃指着牧天齐的脑袋,真是愚蠢至极。幸好太子素来是个软弱谨小慎微之人,而朝歌也是个骄傲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屑于这些小人勾当,。不然,此事一旦被加以利用,传到牧祁昇的耳朵里,怕是她们韶华殿要倒了大霉了。
牧祁昇可以提拔他们母子,当然也可以选择别人,毕竟兰贵妃心里清楚,牧祁昇的凉薄,哪里是常人所能及的,对自己心爱之人和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尚且能够如此,何况是他们,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儿臣知错,请母妃原谅,儿臣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的。”
兰贵妃扶起了跪着的牧天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们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母妃是你的母妃,自然是要偏帮着你,为你筹谋。你要知道,陛下最是多疑,功高震主,你我无需做什么,陛下都不会彻彻底底的相信太子的!只要陛下有着这一点点的疑心,你我母子便能更加长久。”兰贵妃拍了拍牧天齐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希望牧天齐日后能够更加谨慎,不要再落人口舌了。
到了他们今日今日的地位,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很凶险,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要再三思量。
而另一边的牧天齐和牧荣凰兄妹二人,也在御花园中长话叙谈。
“朝歌!你可知道你今日当面给兰贵妃难堪,会有什么后果吗?”牧凌天依然是同往日一样的语气,总是前怕后怕。
“能有什么后果!僭越无礼的是殷氏,本是应该!”朝歌倒是一脸的不在乎。
在她看来,就是活该!若非她不屑得做那样的勾当,做与他们为伍的小人,今夜的事情,定然是要好生利用上一番的,让他们母子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
“朝歌,你怎么就不明白……”牧凌天本以为自己白天已经和朝歌说的很清楚了,没想到,她还是依然的我行我素,谁知道朝歌也不像白日里的那般温顺,反倒争执了起来,
“是哥哥不明白,一直都是哥哥不明白!哥哥是太子,是将来兰渠的王,也会是天子!母后去世多年,父皇忘了,殷氏也忘了,哥哥为何获封太子,母后为何嫁与父皇,哥哥身后站着黎族,难道哥哥自己也忘了吗!这本就是个承诺,是个交易,是父皇对母后的承诺,是兰渠同黎族的交易!这些年,若没有黎族的拥护,父皇的王位哪里会做的那般稳妥!这些都是殷氏比不得母后的,也是殷氏的孩子比不得哥哥的!”
这一番言语,说的牧凌天细细思量了许久。
“朝歌,我竟不知,你……”
这是牧凌天意料之外的,从前他也只以为朝歌是单纯的替他鸣不平,小吵小闹罢了,没想到,她的心里看的如此通透。
牧凌天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明白又能如何呢。
“话虽如此,可如今朝局瞬息万变,只怕是,”
太子不是天子,说到底什么也不是。如今天下虽未得一统,倒也还算太平,而黎族,黎族如今的实力不如往昔,也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了,大家也只是在偶尔提起的时候,知道当年郁后举族迁入兰渠,黎族是郁后的母族,是漠北部族,已经很少有人知道,黎族当年的枭枭与风采,是如何成为漠北第一大族的了。
黎族手握兵权,族人天性如此,在旁人眼中,却是狂妄自大,不尊礼数,却又得罪不起。
这样的局势,从一开始就是不利的。
“哥哥,放心,朝歌长大了,朝歌也可以保护哥哥的了,”
看着此时一脸俏皮的朝歌,牧凌天心头一暖,自己的妹妹,总是自己的亲妹妹。
“你?你要怎么保护我?!”
“哥哥,不相信吗?”朝歌一脸的斩钉截铁。
“相信,自然是相信的,我的朝朝长大了,也该嫁人了,那个萧家公子,叫子靳的,我看就很好,”
朝歌显然没有想到牧凌天会突然提起萧子靳,不免脸上一阵红晕。
“哥哥!你也取笑我!没有的事!”
萧家公子,确实很好,待她也很好。
“没有的事吗?前些日子,你不是还私跑出宫,同他悄悄会面,我可听说了,萧家公子,衣着翩翩,大好男儿,铁骨铮铮,又对你痴心一片,你若是不要,有的是人排着队抢呢!”
牧凌天也不是无缘无故,无风起浪的提起萧子靳这个人的。他已经在暗地里观察多日了,家世清白,为人谦和,虽是武将,可也潇洒风流,生得一副好面孔,倒也不粗糙滥情,对自己妹妹情有独钟,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男儿,配的上我们的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