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房,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家徒四壁,腐败的气息让人窒息,乌黑的床榻,几缕破布条散落在地上。
缺胳膊短腿的茶桌上摆着一缺口的小碟子,上头有一个叶安安叫不出的东西,黑乎乎的,怪异的很。
七手八脚将小桂子母亲扶上床榻,季风立刻施针救治,叶安安揽着小桂子站在一边。
一盏幽暗的烛台洒着半屋灯光,叶安安一半显露于光中,一半隐入黑暗中去。
半个时辰,季风才停下,老妇人已无大碍,日后好生修养便好。
“季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小桂子作揖,欲给季风跪下,季风虚手一扶。
“救人,医者仁心。”
“快去看看你娘。”
叶安安催促着说,宽慰着小桂子。
“安安姐,谢谢。”
他也明白,若不是没有叶安安的推波助澜,今日,阿娘怕是要……生死两相离。
“快去吧……”
“是……”
两人相视一眼,将空间留给劫后余生的母子,并肩出门而去。
泥泞的小路,处处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在这里,连月亮都不愿前来,漆黑的天空,随意埋葬的尸体,懵懂无知的孩提。以泪洗面的妇人。
“季风,你说有些事一出生便已注定好的?”
“天道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季风,你信天吗?”
季风怅惘的凝望着这曾经的家园,若是说现在有多么衰败,曾经就有多么辉煌。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路有冻死骨,只因易了主。
“信或不信,它便在那。”
“是啊,它便在那……”
“安安,你刚刚看到了谁?”
一句充满心酸的话从嘴角流泻而出,遗落在风中。
叶安安一怔,鼻子莫名一酸,眨眨眼睛,不明白的说: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是看到一个眼熟之人,兴许是认错了人。”
“嗯……”
季风见叶安安不愿回答,将名字重新咽了回去,既然不愿,便不如遗忘。
“我们回去吧,小桂子母亲也应该醒了。”
“好……”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入,便想起了所谓的责任,母亲死之前的期盼。家族灭亡时的血流成河。
“安安姐,你们回来了?”
小桂子见两人回来,起身相迎。
“你母亲如何了?”
“好了很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那便好。”
……
稍作休息,趁着天蒙蒙亮,叶安安与季风两人便起身离开,留下些银两,谁也没有告诉,悄悄的离去。
叶安安始终不习惯所谓的告别,她害怕离开那一霎那的不忍。
马车一路向南,奔赴未知的前路。
叶安安精神似乎不好一入马车便沉沉睡过去。
昨夜一夜难眠,本应该要放在心底的,可是它又那么偏偏不巧,跳了出来,剪不断理还乱。
在她的脑海中萦绕,细细回想,同君乾在一起的画面比起季风要多的多。
曾几何时,这个人一直陪着自己。如今没有了他,浑身不习惯。像是丢了魂魄。
马车入进了森林,像极了那云涯山下的远古丛林,或许这个世界上的林子都是一个模样。
季风驾着马匹悠悠的走着,百感交集,却不敢去想。
忽然,望见一个身影,惊诧的差点甩开手中的缰绳。
在前方的林木从中,负手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双犀利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他们来的方向。
不必说话,亦是压的喘不过气来。
“师父……”
低声呢喃,没有想到,师父竟然追到这里来,回头看看了马车帘布,似乎看见了熟睡的叶安安。
心下一横,既然应许了她,便不会再将她送回龙潭虎穴之中。
看了司徒敬一眼,念了局对不起,径直欲策马而去。
司徒敬脸色突然变了又变,一晃眼间,难看的很。似乎在警告着季风这么做的后果。
脚步轻移,一转眼,飞身到马车前,正好对准奔腾的马匹。
季风一惊,师父这是在为难他!
马匹距离越来越近,司徒敬丝毫没有移动半步的想法,只是静静的站着,等着季风的抉择。
季风忍住心头的苦涩,千钧一发一际,面对师父,他做不到。
“嘞……”
堪堪拉住缰绳,马匹停下步伐,对准前头的人喘着粗气。
司徒敬不屑的看了马匹一眼,袖子一甩,马匹便应声瘫倒在地,四肢无力。
“师父……”
司徒敬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季风一眼,没有想到千挑万选的棋子,竟也动了不该有的心!
负手向前,季风叹了口气,紧跟着离开。
走了约二十多米,入了一片林子,司徒敬这才停下脚步。
“动情了?”
季风错愕,凄凉的莞尔一笑。
“动了。”
“所以你便敢违抗师命,待主子离开?”
“师父,安安她在那里并不幸福!”
“幸不幸福,是她的命,你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她,不是让你带她离开!”
“可是,师父……徒儿……安安她……”
季风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明知道不可能,还是那么忍不住。
司徒敬接下来的话,让他真的无话可说。或许有些事,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好了。你想逃也逃不了。
“两年前的一场大火,你被株连九族,你父亲拼尽所有,让你一个人活着,就是为了让你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复国大业吗?!”
“师父,我……”
“你若是觉得这一切一切比不上你不堪一击的儿女私情,你大可如此做,别忘了,你并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季风温和的脸上第一次挣扎,破裂,有些事不可抗拒!有些事不能忘!
可是他真的有那么无数个瞬间,想带着她闯荡江湖,逍遥一生,不问世事。
司徒敬叹了口气,这人间,痴情人往往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无一例外。
“君乾,他在后头的小城中,你送主子去找他。”
他终究来了,自己不必争已是落了下风。不属于自己终究不属于自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