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里的事,就没有他不插手的,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冯伟静听属下越说越难听,越说越离谱,并不开口制止。
他自昭平八年被御封龙虎大将军,镇守河间府,统领十万大军,至今已有十三年。
这支军队平时是不用参战的,他们只有在国家陷于危难或帝王有生命威胁时,才可以被调动。
因为特殊性,国家供给他们的是最精良的马匹装备,和最丰厚的军饷,就连君王都对他们礼遇有加。
多年的优渥待遇,让他们飘飘然,已经不大能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了。也让他们越来越胆大,越来越贪婪。
八九年前,他们就开始每年私下偷偷遣散一批士兵,却不补充兵源,以达到吃空饷的目的。迄今为止,河间府的十万大军,也不过剩下五六万了。
本来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却因为楚无垢当政,变的束手束脚,自然引起他们强烈的不满。
属下见上司对他们的言论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也就越发张狂,甚至一名副将叫嚣道:“将军就是忒好性子,换成是我,早对那厮不客气了!”
冯伟皱眉佯怒:“越说越不像话了。”
另一名副将不屑道:“楚无垢也不过在平渡隘屯了四万人马,真打起来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冯伟笑睨他一眼:“人家可是号称战神,咱们哪里比得上。”他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楚家军身经百战,绝不是他们这些安逸惯了的人能对付的。
一名士兵进来,禀报道:“将军,府里来人了。”
冯伟略觉讶异,河间府虽距京都不远,到底也有十数里,不是要紧事,府里一般不会遣人过来,于是说道:“让他去厅上等着。”然后语气严厉的叮嘱属下:“今日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有谁敢出去嚼舌头,一律乱棍打死!”
属下都诺诺应了。
冯伟来到厅上,才落座,府兵首领已经哭丧着脸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冯伟惊的目瞪口呆,愣了半晌猛然一脚踢翻桌子,气的浑身乱抖,大骂道:“逆女!孽障!”在厅里团团转了几圈,又坐下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发现杯子里是空的,便愈发的暴躁。
刚才报信的士兵上前斟满一盏茶,恭恭敬敬递过去。冯伟一气喝完,总算压了压怒火,说道:“兹事体大,我还是回去一趟,看看怎么处理更合适吧。”
府兵首领赶紧说道:“老夫人和夫人都是这个意思。”
冯伟叫来属下吩咐几句,就不再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府邸。
冯玉兰昏迷一夜,吃了药将将转醒,看见自己光秃秃缺了一只手的腕子,抱住冯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歇斯底里的叫着让人给她报仇。老夫人脸色阴沉,怒喝道:“够了!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大,不够丢人吗?!锦衣卫的人都敢招惹,活腻歪了!”
冯玉兰双目通红,宛若癫狂:“小小锦衣卫也敢伤我!快叫爹爹回来抓他们去昭狱!”
老夫人手指颤抖指着她:“你……你这个混账,到现在还这么嚣张!李氏,你娇宠出来的好女儿!我们冯家早晚毁在她手上!”心里深恨平常对这个孙女太骄纵,才导致今日的祸患。
冯玉兰举起右腕,伤心欲绝:“我不过不小心推了那个小贱人下水,他们就断了我的手腕,纵他们身份尊贵,难道我就是根草不成?那小贱人……”
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已挨了重重一耳光,直打的她整个身子从床上飞出去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口鼻里都是血腥味。
耳边先是母亲的尖叫声,然后是父亲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雷霆之怒:“什么小贱人!那是当今圣上!你想死便死,不要带累冯家!”
当今圣上?冯玉兰吓傻了,自己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
“大郎,这话当真?”老夫人也不敢置信。
冯伟苦笑:“母亲,儿子岂敢胡言乱语?现在管着锦衣卫的就是摄政王楚无垢,能让楚无垢贴身护卫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
老夫人登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冯伟急忙伸手扶住,唤道:“母亲,母亲……”
老夫人急喘几口气,才缓过来,搂着冯伟垂泪:“大郎,冯家完了……”
冯伟忙吩咐仆妇倒了盏茶过来,去喂老夫人,老夫人摆摆手,只是垂泪:“儿啊,你快想想办法,冯家上上下下可是有几百口人啊……”
冯夫人弱弱的申辩:“陛下昨晚落水,可是到此时都没有发作咱们冯家,事情兴许没有那么糟糕。也可能……陛下已经出了气就不计较了呢?毕竟,咱们家姑娘的手可是没了……”
一个姑娘家身带残疾,往后谁还会娶?冯夫人心里的愤怒远大于恐惧:“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还要让三丫头给她抵命不成?”
她嫁进冯家十几年,因为夫君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得先帝器重,便是宫里的贵人,都多有结交之意,更别说那些世族妇人,哪个不是婉转奉承,屈意求好,早养成了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跋扈性子。因此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楚无垢太过小题大做了。
冯伟的想法其实和冯夫人差不多,堂堂一国之君众目睽睽被推下水,传出去实在有辱君威。更何况女儿还为此断了手,就算有天大的错,也该罢手了。
那个黄毛丫头,他从前没尊重过,现在也忠诚不起来。就算她有楚无垢撑腰,自己也有河间府屯兵,何必怕他。
老夫人狠狠啐一口冯夫人:“李氏,你闭嘴!听你这满腹怨言,莫非你那女儿比圣上还尊贵?!真是不知所谓,我好好的大郎,都要被你带坏了!”
冯夫人撇撇嘴,虽不敢吭声,心里已经骂了一万句老不死的,低头看见女儿又惊又惧,要哭不哭的样子,心疼的抱进怀里趁机哭诉:“我可怜的闺女,你将来怎么办哟……”
冯伟冷笑:“将来?先过了眼下这关吧!”毕竟得罪的人是皇帝,姿态一定要做足:“你开了库房,备份厚礼,带着你的好女儿去宫里请罪吧。”
冯夫人再不甘愿,也只得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