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和温乐公主寒暄了几句,便将她迎进了府中。温乐公主的客房安排在西苑,柴峻的住处则安排在耿烁的院里。温乐公主去梳洗更衣的空当,柴峻陪着慕容氏在厅堂说话。
晚宴本是男女分开的,中间用折屏隔间。柴峻道一家人不必见外,一起吃才热闹,吴氏便命下人撤掉了屏风,将座位重新排了。慕容氏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哪里瞧不出柴峻的用意,无非是怕他媳妇认生,拘束了,取笑道:“这还没过门呢,你就护上了!当真喜欢?”
“不瞒姨婆,当真,当一百个真,半点儿虚假都没有。”柴峻凑近了将真心话告诉了慕容氏。
慕容氏指了指他,笑着嗔道:“你可别有了媳妇忘了娘,忘了姨婆。”
“那哪儿能够?姨婆且放宽心,重秀会永远爱戴你孝敬你的。”
慕容氏被哄得笑容满面,直叹耿烁若有他一半好,她这把老骨头也可安享晚年了。
有柴峻在,晚宴气氛很是融洽热切,欢声笑语不断。温乐公主不得不承认柴峻是个八面玲珑,极有女人缘的主儿。这耿府上至七老八十的慕容氏,下至尚未及笄的庶女耿露清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就连那进进出出上菜的婢女都忍不住偷瞄他,一个个羞得面上桃花朵朵开。
耿荣和柴峻推杯换盏,叫柴峻有空多来府上,柴峻一来他母亲就开心,病不吃药都能好,说着说着他就开始骂耿烁,还提起了等柴峻大婚后,就把耿烁送去军营历练的事。
柴峻想着等宴席散了后再同耿荣商量耿烁的事,反正进军营是一定的,他就答应了下来,又笑着对慕容氏道:“二郎跟着我,我念在姨婆的情面上,也狠不下心来历练他。回去我同父亲说,教安西都护方怀亮带他,方都护治军带兵很有一套,二郎交给他不出两年保管大变样。”
慕容氏叹道:“二郎的事怨我,早几年把他送去参军,他也不至于游手好闲,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好好一个孩子,却是被我耽误了。这都离家出走几日了,也不知宿在哪,有无好好吃饭……”慕容氏用帕子揩了揩眼角,数落起耿荣来。
耿荣自幼和慕容氏相依为命,事母至孝,虽然他在教子上并无错,而母亲又素来宠溺二郎,但母亲说什么他都不反驳,恭敬聆听应是。
柴峻趁这个空把自己那份装了羊肉汤的陶罐放在温乐公主的桌案上,轻声道:“多吃点。”
耿府的厨子厨艺果真不错,温乐公主的一罐羊肉汤已吃得见底,正觉意犹未尽呢,柴峻又给了她一罐。她也不跟他客气,拿过来就吃。她就着羊汤还连吃了两张卷饼,一盘溜滑生鱼脍并一盘荷叶蒸八宝鸭已吃个七七八八,四碟酱菜也所剩无几,六样面点每样她都尝了,这会儿又开始吃瓜果了。一时间,耿府的人也顾不上跟柴峻谈笑了,注意力都被她吸引去了。他家的饭菜有这么好吃吗?
慕容氏诧异的看向柴峻,不是说对公主是真爱吗?怎地将她饿成这样?瞧公主吃饭这架势,饿了还不止一日两日了。柴峻但笑不解释,见丫头吃得尽兴,他这才放下心来,若非有这么多人在,他很想摸摸她的头,真乖,吃饭时尤为可爱。
温乐公主一边吃一边感慨刺史府的伙食就是好啊,仅次于宫中。耿烁那小混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家里的饭这么好吃,还整日在外闲逛为祸乡里。她若是他,便是整日窝在家里吃闲饭都觉着人生无比幸福。至于他的家人,他的祖母慕容氏一看就是当家作主的,耿荣和吴氏在慕容氏跟前都规行矩步,更别提两个庶出的子女了,那都是谨言慎行,极重礼教的。按理说,长于这样的家庭耿烁不至于长歪成那般,原因出在哪儿呢?她稍稍侧首,看了眼神采飞扬的柴峻,不说别的,单就他这副俊秀又不失男儿气概的皮相,就挺招人喜欢的,更别提他那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爽朗,但若站在对立的一边看,也挺招人恨的。
宴毕,柴峻送温乐公主回西苑。离开那热闹场,他深吸了口外头清新的空气,仰望着夜空喟叹了声。他的脸因酒劲上头稍显薄红,一双流光熠熠的眸子在那声叹息后敛了光辉,冷静下来。
“你这又是何苦?”温乐公主道。
柴峻笑了下,道:“你能懂,我的苦心就没白费。”
“以后大可不必如此,我应对得来。而且,这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还要多谢你。”他对她所做的亲昵爱重的举动,看似不合礼数,实则都有深意。旁人看得懂,温乐公主自然也懂。慕容氏瞧她的目光中仅有的二分亲切都是看在柴峻的面上。
“跟夫君还客气什么?”柴峻牵了她的手捏了捏,“等回了咱自个的家,便怎么舒服自在怎么来,我家人口简单,没那么多规矩。”
“耿烁的事你打算怎么跟耿使君说?”
提起这个,柴峻颇有些苦恼,道:“二郎背后确实有人在怂恿鼓动,挑拨离间,往小了说,是我们兄弟是柴耿两家的事,往大了说,便事关整个西北的局势。而今必须要同耿叔挑明了,可我又担心照耿叔的脾气,少不得将耿烁一顿毒打。姨婆的病才见好,这么再折腾一回,我怕她受不住。”
“依我看,如是再折腾也解决不了问题。我注意到不论耿使君夫妇还是姨婆她老人家,总拿耿烁同你作比较,这可是常态?”
柴峻顿住,默了片刻,才道:“自幼便是如此。”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每次见到耿家人,都会说他如何如何好,耿烁如何如何不省心,他都习以为常了,且以为这都是亲族之间相互客套的话,谁家不都是贬损自家孩子夸赞别家孩子?他祖母在世时也说过耿烁机灵嘴甜可人疼说他粗野顽皮没正形呢,他从未想过这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