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运二十一年暮春,柴家军与突厥战于黑水,柴家军大捷。突厥部落联军溃散如沙,毕伽可汗病笃,其侄拔施特勤挟可汗以令诸部。至此,柴家军北线和东线的危机解除。
西线对阵吐蕃,由李申坐镇指挥,已将吐蕃赶出吐谷浑境内,形势日渐明朗。唯有南线,对阵朝廷军,因兵力悬殊,各有胜负,秦州二失二复,战况胶着。不过,三面受困的最大危机,柴家军已经凭着强悍的军力和西北民众的支持度过去了。朝廷原想用三十万大军在三个月内荡平西北的宏图伟愿彻底破灭,气势大减,士气低迷,而柴家军的斗志却越燃越高。
柴峻奉命镇守北线和东线,防止突厥贼心不死卷土重来,柴宗理则校场点兵,亲率两万兵力再次赶赴南线,誓要一鼓作气给朝廷军迎头痛击,打怕他们。诸葛军师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暗沉,而西北方有星璀璨闪亮,颇有分庭抗礼之势,军师掐指一算,此乃帝星新起之象。在场的几位心腹将领一听,纷纷跪请柴宗理顺应天时,开国登基。柴宗理摆摆手,说不急,经此战乱,民生凋敝,待秋收之后,南线之危解除,再祭天地,昭告天下,在此之前,仍需秘而不宣。
主帅如此表态,众将领自是心神领会,群情激昂。想着不久的将来,他的承诺就要兑现,柴峻的心情亦是亢奋不已。快马加鞭赶回家,已近亥时,望着西边长长的不见一丝光亮的过道,柴峻按捺住急切相见的心,转身去了东边。
萧如诗喜出望外,吩咐灶上准备酒菜给柴峻接风。萧如诗清楚如今的战况,对柴峻更加小意殷勤。几碗烈酒下肚,和着一腔豪情壮志,柴峻醺醺然渐渐不能自制。迷迷糊糊中看见对面一女子羞中带怯的望着他,那容颜重重叠叠,最后显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儿来,柴峻禁不住喊了声“婵儿”,摇晃着站起身扑向她,问她怎么来了,可是怨他回来没去找她?
那女子搀扶着他,说他喝多了,问他可是要安置下了?
柴峻搂着怀中的温香暖玉,说安置,这就安置。
翌日一早,柴峻醒来,感觉脑袋胀痛,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也不知昨晚萧如诗给他喝的是什么酒,他酒量不差,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柴峻闭眼按着额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婵儿,我头疼,你帮我揉揉。
迟迟未见有动静,柴峻睁开眼,扭头一看,只见身边一女子徐徐坐起,娇娇怯怯的望着他,眼角还含着泪花,说少主,奴婢是梓颖。
柴峻登时一愣,脑袋中似乎有个气囊,越鼓越大,“嘭”的一声炸了!他一下子跃起,指着那婢女喝问,她为何在他床上?
梓颖跪在床上,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涟涟的说少主昨晚你喝醉了,把奴婢错认成了小夫人,强搂着奴婢去安置,奴婢力气实在挣脱不得
闻言,柴峻双手抱头,痛苦的闷吼,一脚把凳子踹个稀烂,把桌子掀翻,茶壶杯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屋里的动静实在太大,廊下的萧如诗惊恐的看了眼陈大嬷嬷,陈大嬷嬷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她沉住气,按计划行事。
萧如诗深吸口气,推门而入,先是哀切的喊了声“夫君”,转而瞪着哭啼啼的梓颖,叫她滚出去。梓颖抓着衣衫,低着头快快的退了出去。萧如诗挥手,让身边的嬷嬷和婢女也都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
柴峻赤脚踩着碎瓷,大步来到萧如诗身前,大手卡主她的脖颈,问她昨晚到底给他喝的是什么酒?不过几碗就让他喝得晕头转向,连人都能认错!
萧如诗的脸肉眼可见的由白转红,她大张着嘴,泪眼汪汪的说是你喝多了,非要拉着那贱婢行房,我能如何?你是我的夫君啊,我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一个苑氏还不够给我添堵的吗?你痛快了,却又拿我兴师问罪,你杀了我好了!说罢,将眼睛一闭,滚落的泪珠落在柴峻的手背上。柴峻迟滞了会儿,松开了她,甩了下手,后退两步,跌坐在圈椅里。
昨日还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柴家军少主,此时衣衫不整,眸中的寒意凛冽如刃,肺腑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快将他的理智烧尽,他适才差点就弑妻了!
萧如诗爬到柴峻脚边,抱起他鲜血淋漓的脚,痛哭道:“夫君,我知错了,我应该拦着你的!那贱婢我立刻将她赶出府,远远发卖了,你别再生气,别再伤着自己了!”
柴峻不觉得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要是昨夜直接去了芳绪园就不会发生这事了,要是她不惹他生气,他保准像以往一样一进家门就先去找她。如若不是他心里想着她,怎么醉酒认错人?是她对他刻意隐瞒,是她有错在先
“那个婢女叫什么?”
萧如诗仰脸怔了下,回答道:“她姓代,名梓颖。”
“她既已侍寝,便收了她。”柴峻冷声道。
“夫君!”萧如诗惊愕的睁大眼,欲再说什么,见柴峻转眸凉薄的睨着她,她嘴巴张了张,没敢出声。
“你可如意了?”柴峻唇角微勾,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萧如诗惶惶的看着柴峻,不知如何作答。
脚底板的碎瓷被郎中一一夹出来,好在伤得不深,涂抹了止血的药粉,稍作包扎,再养个几日便不碍行走。柴峻躺在书房的暖榻上,手背盖着额头,想着舒婵来看他时,他要如何同她说。
他不觉得自己背弃了承诺。他向她承诺过的,以后一定会做到。在此之前,他要让她明白,对他绝对不可以有二心,她只能依靠他。她那么聪明,稍微敲打,应该很快能明白的吧?
当然,她肯定也会伤心,柴峻想着等下她来了,自己要拿出三分的威严七分的安抚,话不能说太透,就说纳代氏为妾也是为她好,其余的让她自己去参悟吧。
柴峻思定,补了眠,睡至日头偏西方醒,醒来就问上茶的小厮,小夫人可曾来过。小厮说不曾见到小夫人来过。柴峻又脱鞋躺回了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眼睛却望着窗外。
窗外,孤松默立,夕晖晚照。
天黑了。
天亮了。
眼见日影移动,月上屋檐,一天又过去了。
临睡前,梓颖进来给柴峻换药,柴峻看着这个锦衣华服加身的贱婢,心里腾起一股子邪火,他用脚蹭了蹭她的脸,脚趾头挑起她的下巴,说脱干净了。
半夜,梓颖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沿着回廊走到背光处,扶着墙干呕。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急忙深呼吸压下喉中的不适,拢了拢鬓发,转身见来人是两个伺候柴峻起居的小厮,便露出笑模样来。
书房里,泄了火气的柴峻仰面斜躺在榻上,裤带松松垮垮,衣衫半解,精壮的胸膛一起一伏。他脑海里杂念丛生,想捋出个头绪来,又很难集中精神。人就像一块余烬未灭的炭,烧得头脑发昏。浑浑噩噩中他想起了王五奎说过的话,女人就是供男人消遣的玩意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她们不能太上心,男人这样活着才潇洒。
是了,他就是对她太上心了,宠得她蹬鼻子上脸,乱使性子,竟然对他不闻不问!明明她有错在先,她就不能服个软?还是她不在乎了?想到这。柴峻的心脏猛然收缩,他翻转身体,蜷起腿,只觉百爪挠心,难受极了。
夜不成寐,柴峻召来了负责看护芳绪园的影卫,问起这两日园中的情况。影卫回禀,一切如旧,并无异常,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柴峻一直灭不掉的心火霎时被浇灭,滋滋冒出一缕轻烟,虚无缥缈。
“小夫人如何?”柴峻拧眉问道。
“小夫人近日抱恙,并未出府,这两日更是连房门都未出。”
“她病了?”柴峻心惊,“何时的事?”
“有七八日了,那日知雨拿着小夫人自己开的方子出府抓药,属下跟着她去到药铺,问过药铺的郎中,那方子是治寒咳调肺腑之症的。小夫人前些日子确实夜咳得厉害,不过最近已有所好转。”
柴峻紧了紧手,他让影卫退下,自个也走出书房,站在廊下,仰望着夜空。月如钩,钓起相思,悬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