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们下意识地互相拉开了距离。
“可我直到凌晨去大厅和你们见面之前,一直都在我自己的房间啊,根本没和佣人打过照面!”陆管家着急地解释。
陆管家的房间在三楼不知哪个房间。佣人们都住在这一层。没错,我和伊茜也是。
“空口无凭,然而烟嘴却是你与薛薇之死有关的实证。”薛稷道。
“且慢,”律师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是薛薇临死前标记凶手,那围裙上至少应该有那么点拖拽的痕迹,对吧?”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
“陆管家,你是否愿意先把围裙褪下来,让我们查看一下?”律师慎重地对陆管家说,同时小心翼翼瞟着薛稷。
薛稷眼神坚定,望向陆管家。
陆管家当然很不情愿,这种检查,多少有些羞辱的意味,让人很不舒服。
“需不需要找个女佣帮忙?”
当然没人敢上前一步。陆管家的眼圈有些红,她动作粗暴地解下了围裙,像是企图丢掉一个大麻烦。
然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拖拽痕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围裙的布料是上乘货。
“啊……”协同薛稷翻找围裙的律师轻生惊叹。
在他手中,有一样,令人十分不适的物品。且慢,与其说是物品,不如说是……
是碎片。
那是一个指甲碎片,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这不是重点。毕竟,陆管家作为日理万机的大管家,每天里里外外,免不了因动作快什么的,把指甲刮劈。
可是,她并不是这个指甲的主人。
这个指甲碎片和那个羊脂玉烟嘴一样,颇具华丽感。
薛薇每次吸烟,从嘴上夹下烟嘴时,她那做了梅子色美甲的白皙手指就很难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她是这宅邸里唯一一个做了美甲的人。
我盯着眼前这个涂着梅子色指甲油的碎甲片,略微出神。
陆管家一时没站住,扶着桌沿,摇摇欲坠,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干枯声音。
“烟嘴,指甲,陆管家,你难道有收藏薛薇贴身物品的嗜好么?”薛稷此时竟仍冷酷无理地打趣道。
“有人……有人想陷……”陆管家焦躁的喘气声让听的人都感到窒息。
“又是陷害?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一直觉得戈登的死,很不寻常。”薛稷猛地转身,逼近陆管家的脸。
对方吓了一跳,终于瘫坐在椅子上。她的眼中除了恐惧惊惶,还充盈着对他面前这位私生子的痛恨与轻蔑。
薛稷仅以更加轻蔑的表情回应她。
“薛稷,你是说,陆管家和其他人的死,也有关系?”律师很不谨慎地问。
“没错。”
“你凭什么这么说!?”陆管家怒吼,身子起到一半,就又栽倒下去。
“你想要财产啊。”薛稷歪歪脑袋。
“什……你在说什么呀!?咳咳!咳咳!”陆管家开始剧烈咳嗽。这位五十几岁的体面女性,眼看就要被眼前这好不负责、令人蒙羞的指控,摧垮了。
“陆管家,你一定很想你的妹妹吧?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对吧?”薛稷摆弄着怀表,语气依然平稳。
哦?妹妹?有意思了。
陆管家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你什么意思……”
“萨沙是你的亲外甥,这事我知道。当然,你可能以为这是个死死的秘密。”
这么一想,陆管家和萨沙这两个人,确实有着超乎主仆的亲密。
陆管家脸色登时煞白,彻底失了血色,身体抖如筛糠。
这大概可以印证薛稷的话是真的。
他接着说:“你和老先生的前妻是同母异父的姐妹,”薛稷点了支烟,“你和你妹妹相依为命长大,彼此从不分离,所以,在她要和别人结婚的时候,你就想了一个办法,好能够和她继续生活在一处,生活在一个宅邸里。你做了你妹妹夫家的管家。”
我听得入迷,油然而生代入感。
“你……你是怎么……”陆管家声音颤抖。
“不止我知道,实际上,我哥哥薛老先生也知道。你妹妹早就告诉他了,而他在临死前,把这事告诉了我。”
陆管家瞳孔放大。
“我不想伤你的心,但是……你的妹妹,似乎对你并不喜欢啊,她似乎总是忍耐。让她想方设法嫁给薛老先生的人,恐怕就是你吧,你过强的控制欲,从小又当姐姐又当强硬母亲的做派,早就压得她难以呼吸。更何况,你的妹妹,恐怕只是你追名逐利的工具。真是……少见的比我更冷血的人啊……”
“这不是真的……”
“啊,当然,这是你妹妹的一面之词……”
“我和我妹妹……”
“好,至少她是你妹妹这事你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了。”
陆管家眼睛瞪的溜圆,由惊惶瞬间转为愤怒,牙齿咯咯响。
“可以说,你妹妹婚后相当幸福,老先生简直给了她重生,我想,如果没有你一直跟着她,敦促她从薛家刮走更多的利益,她会轻松很多,会更幸福的。”薛稷停止踱步,转身用责怨又愤恨的眼神盯着陆管家。
“你妹妹的死,确实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是你不甘心,对吧?至少她的儿子,你的外甥,还活着,只要与你有关的血脉还活着,你就还有一丝分得一部分家产的希望。所以,在老先生弥留之际,你欣喜若狂。啊,难为你忍的这么辛苦……”
“你胡说!一派胡言!”刚刚陆管家几次想打断对方,这下可算插了句嘴。
然而她没有别的辩解之词,只得任由薛稷倒豆子一般说下去。
“你的计划是,除掉其他人,让萨沙成为唯一的遗产继承者,这样,不管遗嘱中的继承规则是什么,萨沙都会赢。当然,你也就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那一份。”
在场的每个人一直都沉浸在薛稷所述的隐秘故事之中,此刻才猛然回神,怔怔地盯着陆管家。
陆管家不可思议地瞪着薛稷:“你这个恶毒的魔鬼!你是想治死我!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抵抗了,你推薛薇入水致死的证据确凿……”
“可是,”律师插嘴,“那个指甲片,还有烟嘴,会不会是早些时候两人起争执,推搡中留下的?”
“陆管家每天都会更换新的围裙,对吧?”薛稷提醒道。
“啊……啊对!”律师拍了下脑门。
指甲片和烟嘴只会是今天不久前才落到陆管家围裙里的。而薛薇于今日凌晨落水。
“我傻吗?我要是杀了人,难道不知道把围裙换掉再来大厅吗?”陆管家争辩。
“这很简单,也许你根本没意识到她往你围裙里塞了东西,在那种心境下,你没法镇定地认真检查,尤其是在围裙外表没有蹭脏、拖拽痕迹的情况下,”薛稷冷笑,“你真该再换个围裙才下楼的。”
陆管家嗓子里呃呃呃的说不出话,在周围一圈如针芒般惊讶恐惧的眼神中,她崩溃了。
“按照规矩,请你,先去钟楼吧。”规矩不容置疑,薛稷语气坚定。
戈登,甚至我阿姨钱夫人的死,也是她干的吗?我不确定,没人能确定。可这个已然瘫如烂泥的可怜人,已经被人架着扶上钟楼去了。那个她外甥缢死的狭小空间。
我半信半疑这是尘埃落定的时刻。
直到宅邸里又一起命案发生。而此时的陆管家,仍以半疯的神态,孤单单,呆呆地立在钟楼窗前。
待续